处暑的凉风裹着稻菽香,把华北的平原吹得辽阔。张楚岚踩着田埂上的枯草往晒谷场走,裤脚沾着从江南古镇带回来的桂珠光粒——那些墨绿色的光点在谷穗间跳跃,竟让饱满的谷物透出淡淡的莹光,田鼠在光粒的牵引下穿梭麦垛,毛茸茸的尾巴扫过谷壳,像把小扫帚,在夕阳里画出细碎的光痕。
冯宝宝背着个布包跟在后面,包里装着刚摘的野枣,斩魄刀的记忆纹路在包带间流转,银色的光丝拨开缠绕的炊烟,偶尔有暗紫色的谷穗从麦垛里探出来,接触到光丝便化作谷糠:“这地里的谷子不对劲。”她指着晒谷场中央的石碾,碾盘转动时带起的谷粒里泛着影阁的符文,“俺的记忆里有这种谷——叫‘褪忆谷’,影阁用‘本相’矿脉的精魄和华北混沌能量催生的,能把人的‘本相’碾成谷粉,再顺着谷风往‘消忆谷仓’送,跟锁忆桂的藏忆书阁、迷忆沙的葬忆沙窟是一个路子,只是换了种质朴的法子,像石碾里的谷,把人的魂儿慢慢磨去棱角,变成随风飘散的粉。”她从布包里掏出把谷子,谷粒的胚芽里嵌着缕灰黑色的雾气,“赵归真的农科队晒了半月谷,说这谷子的源头在谷仓地下的‘忆谷核’,能量强到能剥离人的特质,让咱们趁霜降来之前清完谷场,把核挖出来,别等秋雨连绵,褪忆谷把整个平原的‘本相’都磨成没有棱角的谷粉。”
王也披着件薄外套坐在辆拖拉机上,四盘残片在他方向盘上转得悠闲,带起的气流勉强吹散些谷糠:“哪都通的特质检测仪快烧了,说被谷粒缠上的人会出现‘性失’——就是失去独特的性格,有个本该豪爽的猎户,现在见人就脸红,说话细声细气像个姑娘;有个爱较真的账房先生,突然对啥都无所谓,算盘扔在一边说‘算那么清干啥’。”他指着谷仓方向的灰雾,“赵归真那老小子带了台脱粒机在那边布防,说谷仓的‘谷魇’比桂魇厉害十倍,能让人把自己的特质当成谷糠扬掉,连自己独特的脾气都留不住,像被碾平的谷粒,再也立不起来。”
小疙瘩抱着只田鼠从麦垛里钻出来,田鼠的嘴里叼着颗谷粒,眼里却闪着与小疙瘩同源的金光:“楚哥哥,这毛团是守田兽,它说夜里会有‘谷灵’从谷粒里钻出来,拖着性失的人影往谷仓飘,要是让它们把人影送进忆谷核,整个平原的人都会变成‘同质傀儡’——木匠忘了怎么凿卯榫,只知道用胶水粘;画师丢了自己的画风,照着别人的画临摹;连孩子玩游戏都学别人的样子,再想不出新花样,跟影阁以前玩的同缚术是一个路数,只是更隐蔽,藏在沉甸甸的谷穗里。”他举起穗饱满的谷子,谷粒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模糊的人影——是个穿影阁制服的女子,面容在不同谷粒里变幻,有时是农妇的眉眼,有时是张楚岚的轮廓,左眼始终嵌着颗与粟米相同的土黄色义眼,“守田兽说,这谷粒里裹着影阁阁主的意识残片,比之前的所有形态都要平庸,像堆没棱角的谷粒,混在一起就分不清谁是谁,得用最韧的麻绳才能捆住。”
观测者印记在张楚岚胸口微微发烫,他的视线穿透谷场,看见消忆谷仓的轮廓:不是普通的粮仓,是座由谷囤堆成的圆形堡垒,仓壁上嵌着无数个陶瓮,瓮里装满灰白色的谷粉,每个粉粒里都裹着性失的“本相”——有铁匠抡锤的力道,有绣娘配色的巧思,有说书人讲古的腔调,有货郎吆喝的韵味,都保持着被剥离时的姿态,像被抽走灵魂的空壳。谷仓中央的石碾下,压着颗人头大小的土黄色粟米,表面的纹路比忆谷核复杂百倍,隐约能看见“影阁·同质”的字样,里面蜷缩着个影阁阁主的虚影,左眼的土黄色义眼正随着石碾的转动轻轻颤动,像颗沉在谷堆里的石子,磨着所有独特的棱角。
“换了身谷粉皮囊就以为能混进平原?”张楚岚接过王也扔来的扬谷叉,金光咒在叉尖流转,映得谷场都泛着暖光,“以为把‘本相’磨成谷粉,就能随便消除特质?忘了粉会结块,魂会凝聚,被磨平的棱角早晚能从谷堆里凸出来吗?”他顺着田埂往谷仓走,沿途的陶瓮纷纷震动,粉粒里的性失“本相”开始挣扎——有他爷爷教他打拳时的刚劲,有冯宝宝做事时的直接,有王也说话时的洒脱,有小疙瘩待人时的纯真,每个特质里都藏着影阁阁主的叹息,像张盖在谷堆上的布,想把所有棱角都盖平。
冯宝宝的斩魄刀突然出鞘,记忆纹路在谷场上织成道银网,将试图靠近农人的谷灵全部兜住:“张楚岚,小心谷粒里的‘磨性砂’!”她的声音混着谷粒的摩擦声,“这些砂会顺着性格的缝隙往‘本相’里钻,钻得越深,性失就越彻底,比谷魇的同化阴毒,连骨子里的倔强都会被磨成粉。”
张楚岚刚走到谷仓的木门前,门板突然裂开,无数根土黄色的磨性砂从缝里窜出来,像细蛇般缠向他的手腕。谷仓深处传来影阁阁主的声音,带着平原的质朴,又混着石碾的转动声:“变成温顺的谷粒,不好吗?”磨性砂突然松开,在他面前组成面谷墙,里面映着无数被磨平的“和谐”——豪爽的猎户与腼腆的书生一起绣花,较真的账房与随性的货郎一起偷懒,急性子的屠夫与慢性子的裁缝一起喝茶,“你看,这样就不会有冲突,不会有争执,不会有格格不入的痛,像堆被碾平的谷粒,安安稳稳待在仓里,永远不会扎伤彼此,难道不好吗?”
张楚岚的扬谷叉停在半空,观测者印记让他看清了谷墙里的破绽:那些和谐的画面都是僵的——没有豪爽猎户的仗义相助,没有较真账房的一丝不苟,没有急性子屠夫的雷厉风行,没有所有带着棱角却真实的特质,像堆没有区别的谷粒,整齐却没有生机,“好是好,可惜没了魂。”他的金光咒化作温暖的光,注入磨性砂组成的谷墙,“我爷爷说,人这辈子就像地里的庄稼,有高有矮,有粗有细,要是都长得一样高,风一吹全倒了,哪有丰收的盼头?”他看向谷仓旁的冯宝宝,她正用斩魄刀斩断缠向猎户的磨性砂,记忆纹路在谷场里泛着清亮的光,“你看宝儿姐,她说话直来直去,却从不说违心的话;王道长看着散漫,却比谁都有原则;小疙瘩天真烂漫,却比谁都懂善恶;就连赵归真那老小子,脾气火爆,却比谁都护着队友——这些带棱角的特质,才是‘本相’该有的样子,被磨成谷粉,跟沉墟城的雕像有啥区别?”
谷墙在金光中崩裂,无数谷粒飞溅开来,露出下面真实的特质——豪爽的猎户虽然会与人争执,却总在危难时第一个出手;较真的账房虽然会得罪人,却从不算错一笔账;急性子的屠夫虽然会红脸,却从不少给顾客一两肉;影阁阁主在某个平行宇宙里,看着被磨平的和谐突然停手,石碾旁掉着根猎户的狼牙项链,她捡起来摩挲半天,眼里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波动。影阁阁主的虚影在忆谷核里发出谷粒崩裂的轻响,土黄色的义眼里流出带着谷糠的泪:“为什么你们总要守着伤人的棱角?难道磨平的和谐,真的比不上带刺的真实吗?”
小疙瘩抱着守田兽跑过来,田鼠突然朝着忆谷核喷出团金色的粉末,粉末落在磨性砂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砂里的性失特质开始复苏,露出下面真实的棱角——豪爽的猎户涨红了脸,把绣花针往地上一扔,说“还是打只兔子痛快”;较真的账房捡起算盘,对着账本开始重新核对;被性失的人们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有人攥紧拳头,有人挺直腰杆:“守田兽说,有棱角的才是活的。”他的掌心印记亮得像个小太阳,“就像这地里的庄稼,高粱长得高,谷子长得矮,棉花软乎乎,豆子硬邦邦,要是都长得一样,哪有‘丰收’的热闹?带刺的真实,才更能看出谁对谁好,像这新磨的谷粉,得掺点粗粮才养人。”
王也的四盘残片突然组成个“异”字卦,银色的气流顺着磨性砂注入忆谷核,土黄色的粟米表面开始剥落,露出里面透明的光——那是所有被剥离的特质精华,不再是散乱的谷粉,而是团带着棱角的光,各自闪烁着独特的光芒:“风后奇门·复性!”他的声音带着穿透谷场的力量,“磨平的和谐是装在一个筐里的谷粒,带刺的真实是长在同片地里的庄稼,根连着根,却各有各的模样。”
冯宝宝的记忆纹路顺着银网钻进谷仓,将所有陶瓮里的“本相”轻轻托起,那些被性失的人开始清醒,豪爽的猎户扛起猎枪,说“去山里打只野猪给大伙改善伙食”;较真的账房推了推眼镜,说“之前的账得重新算清楚”;被磨性砂缠过的村民们互相看着,有人拍着对方的肩膀笑,有人指着彼此的脾气骂,却比刚才的“和谐”多了几分鲜活:“守田兽说,不一样才有意思。”小疙瘩举着颗谷粒,谷粒里映着所有人的笑脸,“就像这谷仓里的粮食,有小米有高粱,有豆子有芝麻,混在一起才熬得出好喝的粥,要是只有一种米,寡淡得很。”
张楚岚的观测者印记与忆谷核产生共鸣,他能“看”到核体中心的影阁阁主虚影——土黄色的义眼正在逐渐透明,露出里面属于“本相”的柔和。她的身影随着粟米的剥落慢慢散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融入华北的平原,落在每株庄稼上,那些被光点触碰的谷物,长出的果实都带着独特的印记:高粱挺着笔直的腰杆,谷子弯着谦逊的腰,棉花裹着柔软的心,豆子藏着坚硬的核,每种作物都在阳光下舒展着自己的模样。
消忆谷仓的磨性砂网络在此时开始瓦解,土黄色的忆谷核化作最饱满的谷种,被风吹散,落在平原的每个角落,农民们把谷种播进土里,长出的庄稼再没有影阁的符文,只有蓬勃的个性:豪爽的汉子种出的高粱特别壮,腼腆的姑娘种出的谷子特别饱满,较真的老人种出的豆子颗粒均匀,随性的小伙种出的玉米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自在的劲儿。
赵归真扛着袋新磨的面粉从谷仓里钻出来,脸上沾着谷糠:“他娘的!这谷核化得真及时!快来尝尝这新蒸的窝头,赵工说这窝头能壮性子,比啥脾气药都管用!”
小疙瘩抱着守田兽坐在谷仓的废墟上,田鼠的爪子扒着谷堆,堆里的谷粒映着所有被守护过的土地:“楚哥哥,守田兽说这平原会记住所有的特质,直的爽,弯的柔,刚的硬,软的暖,混在一起才是人间的模样,就像这锅杂粮粥,啥都有,才香。”
冯宝宝的布包里还剩几颗野枣,她拿出颗递给张楚岚,枣子的清甜混着谷香,在舌尖化开。观测者印记在胸口轻轻发烫,不是预警,是与这片苏醒平原的共鸣。张楚岚望着谷仓旧址上长出的新苗,看着田埂上忙碌的农人,看着远处升起的炊烟,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追求磨平棱角的和谐,而是在接纳差异的前提下,让每个特质都能绽放光芒——像这华北的平原,容得下高的高粱,也容得下矮的谷子,让每种作物都能在土里扎根,在风里生长,结出属于自己的果实;像这村里的人们,受得了急性子的直来直去,也懂慢性子的温吞体贴,把彼此的棱角都当成独特的风景。
冯宝宝突然指着天边的晚霞,霞光在谷场上铺开,像块五彩的布,绣着不同形状的光:“张楚岚,你看,像不像所有找回的特质在跳舞?”
张楚岚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彩布上的光点在跳跃,那是从沉墟城到华北平原,所有被唤醒的“本相”在欢腾。他握紧冯宝宝的手,掌心的观测者印记与她的记忆纹路完美契合,像两株在平原上生长的庄稼,根在土里相握,穗在风里相依,一起经历播种的期待,生长的挣扎,收获的喜悦。
远处的拖拉机传来王也的喊声:“都上车了!再磨蹭天黑前赶不到下一个村子!”小疙瘩第一个蹦起来,抱着守田兽往车上跑,田鼠的叫声惊起了谷场上的麻雀,翅膀掠过谷堆,带起阵谷糠的雾,像无数个独特的“本相”,在生活的风里自由飞翔。赵归真拎着袋杂粮跟在后面,嘴里嚷嚷着:“袋子里有小米有豆子!晚上熬粥喝!喝完睡个好觉,明天接着收谷子!”
张楚岚拉起冯宝宝,两人并肩走在田埂上,脚印在泥土里深浅不一,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像不同特质的人,走着同一条守护的路。观测者印记在胸口轻轻跳动,像在应和着平原的心跳,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影阁的残余或许还会在某个谷仓的角落蛰伏,混沌能量或许还会在某个丰收的季节试图同化特质,但只要他们还能看见彼此独特的光芒,还能在争执后相视一笑,还能在危难时靠着对方的棱角站稳,就有走下去的勇气。
拖拉机在田埂上颠簸,车斗里的杂粮袋晃来晃去,王也正跟小疙瘩比赛剥玉米粒,冯宝宝靠在车栏上看着窗外掠过的庄稼,赵归真哼着秋收的歌谣,张楚岚坐在谷袋上,看着夕阳把平原染成金色,远处的村庄升起炊烟,像无数个温暖的家,接纳着所有带着棱角的归人。他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消除差异,而是在差异中成为彼此的支撑——像这平原的田埂,把不同的庄稼隔开,却也把它们连在一起;像这村里的晒谷场,让不同的谷物分开晾晒,却在磨粉时混在一起,熬出最香的粥。
这条路,他们会一直走下去,带着棱角的勇气,在特质的平原上,一起生长,一起收获,一起把每个不同都酿成生活的酒,把每个相同都种成希望的田,哪怕有一天谷粒归仓,那些并肩守过的土地,也会在年轮里永远记得,谁的豪爽护了谁的腼腆,谁的较真帮了谁的随性,像谷种落在土里,来年春天,长出一片更热闹的人间。
远处的打谷机响了起来,谷粒与机器的碰撞声在平原上回荡,像无数个独特的“本相”在与生活较劲,却也互相包容着。张楚岚举起冯宝宝递来的野枣核,像举起颗种子,在处暑的凉风里,埋进了脚下的土地,也埋进了对所有不同特质的尊重里。平原的风穿过谷穗,带来了更远地方的气息,那是下一段旅程的召唤,也是无数个带着棱角的“本相”在等着被守护的信号,他们的脚步,依然坚定。
白露的寒霜裹着菊香,把川西的盆地浸得清冽。张楚岚踩着铺满落叶的山路往道观走,鞋面上沾着从华北平原带回来的谷珠光粒——那些土黄色的光点在晨露里闪烁,竟让冰冷的石阶透出淡淡的暖意,道旁的野菊在光粒的拂动下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像串被晨雾浸润的珍珠,在晨光里熠熠生辉。
冯宝宝背着个竹篓跟在后面,篓里装着刚采的野菊,斩魄刀的记忆纹路在篓绳上流转,银色的光丝拨开缠绕的山雾,偶尔有暗紫色的菊花瓣从枝头飘落,接触到光丝便化作香尘:“这山里的菊花不对劲。”她指着道观后院的菊圃,花丛的阴影里藏着影阁的符文在闪烁,“俺的记忆里有这种花——叫‘断忆菊’,影阁用‘本相’矿脉的精魂和川西混沌能量培育的,能把人的‘本相’锁在花瓣里,再顺着菊香往‘封忆道阁’送,跟褪忆谷的消忆谷仓、锁忆桂的藏忆书阁是一个路子,只是换了种清苦的法子,像泡在苦茶里的魂,把人的执念慢慢泡淡,变成随风飘散的香。”她从篓里捡起片菊花瓣,花瓣的纹路里嵌着缕灰黑色的雾气,“赵归真的考古队挖了半月山,说这菊花的源头在道阁中央的‘忆菊核’,能量强到能切断因果联系,让咱们趁立冬前除尽菊圃,把核取出来,别等大雪封山,断忆菊把整个盆地的‘本相’都泡成没有执念的香尘。”
王也穿着件道袍坐在棵老银杏树下,四盘残片在他拂尘上转得悠然,带起的气流勉强吹散些菊香:“哪都通的因果检测仪快烧了,说被菊花缠上的人会出现‘果断’——就是失去因果关联,有个本该寻仇的侠客,突然把剑扔了,说‘记不清为啥要报仇了’;有个盼儿子归来的老妇,对着空荡的门槛发呆,说‘等谁来着?忘了’。”他指着道阁方向的冷雾,“赵归真那老小子带了台除雾机在那边布防,说道阁的‘菊魇’比谷魇厉害十倍,能让人把前因后果都当成菊瓣扫掉,连自己为啥活着都想不起来,像株断了根的菊,开得再艳也活不长久。”
小疙瘩抱着只灵狐从道观的偏门钻出来,狐狸的尾巴上沾着菊瓣,眼里却闪着与小疙瘩同源的金光:“楚哥哥,这白团是守观兽,它说夜里会有‘菊灵’从花瓣里钻出来,拖着果断的人影往道阁飘,要是让它们把人影送进忆菊核,整个盆地的人都会变成‘无因傀儡’——工匠忘了自己为啥学手艺,农夫忘了自己为啥种庄稼,连孩子玩游戏都忘了规则,瞎跑瞎闹像群没头的苍蝇。”他举起片菊花瓣,花瓣上的纹路突然亮起,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是个穿影阁制服的女子,面容在不同花瓣里变幻,有时是道姑的眉眼,有时是张楚岚的轮廓,左眼始终嵌着颗与玉髓相同的青白色义眼,“守观兽说,这菊花里裹着影阁阁主的意识残片,比之前的所有形态都要清苦,像泡在冷茶里的菊,苦得让人忘了前味,得用最烈的酒才能冲开。”
观测者印记在张楚岚胸口微微发烫,他的视线穿透雾霭,看见封忆道阁的轮廓:不是普通的道观,是座由青石筑成的三层楼阁,阁壁上嵌着无数个琉璃瓶,瓶里封存着果断的“本相”——有侠客握剑的手腕,有老妇盼归的眼神,有工匠凿石的手指,有农夫握锄的掌心,都保持着被切断因果时的姿态,像组被抽掉引线的木偶。道阁中央的丹炉里,悬浮着颗人头大小的青白色玉髓,表面的纹路比忆菊核复杂百倍,隐约能看见“影阁·断因”的字样,里面蜷缩着个影阁阁主的虚影,左眼的青白色义眼正随着雾霭的流动轻轻颤动,像颗沉在苦茶里的玉,泡着所有因果的丝线。
“换了身菊香皮囊就以为能混进盆地?”张楚岚接过王也扔来的桃木剑,金光咒在剑刃流转,映得山道都泛着暖光,“以为把‘本相’锁进菊花,就能随便切断因果?忘了因会结果,果会生因,被斩断的丝线早晚能从雾里重新连起来吗?”他顺着石阶往道阁走,沿途的琉璃瓶纷纷震颤,瓶里的果断“本相”开始挣扎——有他爷爷教他守义时的郑重,有冯宝宝护他时的坚定,有王也入世时的觉悟,有小疙瘩守村时的执着,每个因果里都藏着影阁阁主的叹息,像把剪丝线的剪刀,想把所有关联都剪断。
冯宝宝的斩魄刀突然出鞘,记忆纹路在山道上织成道银网,将试图靠近道人的菊灵全部兜住:“张楚岚,小心菊花蕊里的‘断缘丝’!”她的声音混着晨钟的回响,“这些丝会顺着因果的缝隙往‘本相’里钻,钻得越深,果断就越彻底,比菊魇的切断阴毒,连轮回的因果都能铰断。”
张楚岚刚走到道阁的石门前,门板突然裂开,无数根青白色的断缘丝从缝里窜出来,像蛛网般缠向他的手腕。道阁深处传来影阁阁主的声音,带着川西的清冽,又混着苦茶的涩味:“忘了所有因果,不好吗?”断缘丝突然松开,在他面前组成面水镜,里面映着无数无因的轻松——寻仇的侠客在茶馆喝茶,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盼子的老妇在溪边浣纱,再也不用日夜牵挂;张楚岚不用守着哪都通的责任,冯宝宝不用找记忆,王也不用管天道的规矩,“你看,这样就不会有牵挂,不会有负担,不会有因果纠缠的痛,像朵无牵无挂的菊,想开就开,想谢就谢,难道不好吗?”
张楚岚的桃木剑停在半空,观测者印记让他看清了水镜里的破绽:那些无因的轻松都是虚的——没有他守义后的坦然,没有冯宝宝护他后的安心,没有王也入世后的通透,没有所有带着重量却有意义的因果,像株没有根的菊,好看却没有生机,“好是好,可惜没了根。”他的金光咒化作温润的光,注入断缘丝组成的水镜,“我爷爷说,人这辈子就像结网,绳牵着绳,结连着结,要是把网拆了,鱼来了也捞不住,跟块破布有啥区别?”他看向道阁旁的冯宝宝,她正用斩魄刀斩断缠向侠客的断缘丝,记忆纹路在雾霭里泛着清亮的光,“你看宝儿姐,她记不清过去的因,却在每个当下都种着守护的果;王道长总说因果麻烦,却在每次结因后都认真结果;小疙瘩不懂复杂的缘,却在每次相遇都结着善缘;就连赵归真那老小子,总骂因果缠身,却在每次种下善因后都笑得踏实——这些因果的重量,才是‘本相’该有的根基,断了所有关联,跟沉墟城的雕像有啥区别?”
水镜在金光中碎裂,无数菊瓣飞溅开来,露出下面真实的因果——寻仇的侠客虽然背负血海深仇,却在复仇后守着仇家的孤女,说“冤冤相报何时了”;盼子的老妇虽然日夜牵挂,却在儿子归来时,把攒了多年的糖块塞进他嘴里;影阁阁主在某个平行宇宙里,看着无因的轻松突然停手,丹炉旁放着封侠客女儿写的感谢信,她拆开来看了又看,眼里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温度。影阁阁主的虚影在忆菊核里发出花瓣碎裂的轻响,青白色的义眼里流出带着苦茶的泪:“为什么你们总要背着沉重的因果?难道断缘的轻松,真的比不上纠缠的温暖吗?”
小疙瘩抱着守观兽跑过来,灵狐突然朝着忆菊核喷出团金色的粉末,粉末落在断缘丝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丝里的果断因果开始连接,露出下面真实的关联——寻仇的侠客握紧了剑,却不是为了复仇,而是想保护路过的孩童;盼子的老妇站起身,朝着村口走去,说“去给儿子买斤他最爱吃的糖”;被果断的人们纷纷眨了眨眼,有人摸着心口发呆,有人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守观兽说,有根的才是活的。”他的掌心印记亮得像个小太阳,“就像这山里的菊,根扎在土里,才能年年开花,要是断了根,开一次就谢了,哪有耐寒的风骨?因果的纠缠,才更让人懂得珍惜,像这苦茶,苦过之后才回甘。”
王也的四盘残片突然组成个“缘”字卦,银色的气流顺着断缘丝注入忆菊核,青白色的玉髓表面开始融化,露出里面透明的光——那是所有被切断的“本相”精华,不再是散落的花瓣,而是团缠绕的丝线,每根都连着彼此的因果:“风后奇门·续缘!”他的声音带着穿透雾霭的力量,“断缘的轻松是剪断的风筝,纠缠的温暖是相连的血脉,脉再深,也比风筝的漂泊有归宿。”
冯宝宝的记忆纹路顺着银网钻进道阁,将所有琉璃瓶里的“本相”轻轻托起,那些被果断的人开始清醒,寻仇的侠客收了剑,决定带仇家孤女去找个安稳的地方;盼子的老妇提着糖袋,在村口等儿子归来的身影;被断缘丝缠过的人们互相看着,有人说“俺得去谢谢当年帮过俺的人”,有人说“俺该回家看看爹娘了”,笑声混着菊香,像首清冽却有力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