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舟被传入御书房时,日光正好,现在不过黄昏之际,天边的墨色便滚滚而来。
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的洒落,混合着他额前的血迹滴落,在他绸白的锦袍上晕开朵朵红梅。
暴雨如注,齐玄舟跪在白玉阶前,脊背挺着笔直。
“皇后驾到——”
阮锦一身绛色凤袍缓缓上前,头上鎏金步摇只是细微的晃动,向来慈爱的双目如今冷极了。
齐玄舟未得命令,不能起身,他朝阮锦俯首作揖。
“儿臣见过母后。”
而下一瞬,阮锦便径直伸手朝他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齐玄舟被打得侧过脸去,他睫羽颤了缠,血顺着眉骨滑过眼尾的朱砂痣,在白玉阶前汇成溪流。
阮锦声音中的失望与愤怒毫不掩饰。
“我与你父皇自幼相伴你左右,教你以天下为己任,为君者以德服人,从未与你说过一句重话,只会循循善诱。”
“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暴雨如注,雨幕将声音隔绝,除了一直跟在阮锦身边的嬷嬷,其他人早已退避三舍。
齐玄舟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他垂在身侧的手一瞬间蜷缩。
阮锦声如泣血。
“若非朝中大臣执意要将长子留下,当初被送出宫的就是你!”
“阿昭自幼便不得父母陪伴,她七岁走失,流落街头,磕坏了脑袋成了乞儿,还要被同胞兄长出口贬低。”
“齐玄舟,愚笨二字你是如何能说得出口!”
齐玄舟浑身有些脱力,睫羽止不住的颤动,他眼前忽而浮现出江昭将黄芝递给自己的模样。
江昭曾说,他以前饿了,便吃野草。
江时叙他们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恶意,一个一个“乞儿”、“小傻子”。而他…永远只是无视,甚至是厌烦…
包括白日他冷眼旁观着江昭在寒潭中渐渐失去生息。
脑海里回荡过江昭一次次小心翼翼靠近自己的模样,她屡屡被拒,沉寂一段时间后便又主动靠近,将她认为最好的递给自己,而后再一次信心受挫。
她见不到父皇母后,便将他当做想要亲近的血脉至亲。
齐玄舟记起白日里,江昭脸色惨白,用尽全身力气扔向他的那块石子。
还有那句,“狗东西。”
所以,他心底愧对的人,一直都是江昭是么?
那他…都做了些什么?
齐玄舟的视线开始模糊,他额头上的伤突然灼痛起来,疼得他目眦欲裂,眼尾的朱砂痣红的妖艳,整个人笔直的身板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殿下!”
皇后身旁的嬷嬷惊呼。
当阮锦望过去时,齐玄舟神色恍然,伸手去抓虚无的幻影,心口传来剜肉般的剧痛,重重摔倒在硬如铁的石阶上。
向来清朗的声音如今轻若蚊呐,被大雨掩盖了个彻底。
“江昭……”
……
江昭身份特殊,房中除了夏云,并无其他人伺候。
雨过天晴,月黑风高。
一道敏捷的身影消失在江昭的院子,夏云在给江昭盖好被角后便去了外间的小榻,一柱白烟升起,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