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头子的狂笑混着雨声传来。子奚的瞳孔映出炉边铁砧——砧上躺着的赫然是鸡鸣客的尸身,锁骨处的玄冥刺青被活活剜下,正嵌在未冷却的鼎耳内侧。
冯谖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时,子奚的锁链已缠住他脖颈:“冯先生跟得倒紧。”
“不敢不紧。”冯谖举起手中铜匣,匣缝渗出青铜灰特有的腥气,“先生可知孟尝君债券的灰烬里…掺了骊山金人的指甲粉?”
工坊突然地动山摇。熔炉中的青铜液暴长,凝成共工玄女虚影,蛇发缠向子奚:“守史人,你的血…比三千食客更补鼎!”
子奚的锁链绞碎虚影,链身却被青铜液蚀出裂痕。冯谖掀开铜匣,匣中债券灰烬迎风飘散,灰粒触到熔炉的瞬间,竟将青铜液染成血红色!
工坊的青铜横梁在酸雨中扭曲变形,熔炉翻倒后溢出的青铜液如同溃烂的疮口,在地面蚀出千百道焦黑的沟壑。子奚的锁链绞住半尊伪鼎的鼎耳,耳廓内侧的“吕”字血印突然暴长菌丝,腥臭味混着熔炉的铜锈气直冲鼻腔。冯谖踉跄后退,掌心被酸雨灼得发白,指节抠进墙缝时,摸到一片黏湿的青铜锭碎块——那是狗盗者昨夜剜下的刺青皮肉,此刻正渗出腐液,引来蝇群在暗处“嗡嗡”盘旋。
“先生快退!这鼎液沾不得!”冯谖嘶吼着拽住子奚的蓑衣后摆,湿透的粗麻在他掌心烫出白烟。
子奚的靴底已陷入青铜液,鞋帮腐蚀的“滋滋”声中,他瞥见自己左胸的符纹正被菌丝侵染。纹路边缘的裂痕渗出蓝血,血珠坠入鼎液的刹那,竟凝成三百枚微缩卦签,签头“噬”字如活蛇游向雨幕外的孟尝君!
孟尝君在马上猛勒缰绳,玉璜在腰间狂颤:“冯谖!你烧的哪是债券…你烧的是我田氏的命!”他挥鞭抽向冯谖,鞭梢却被酸雨腐蚀,断成两截坠入鼎液。冯谖反手扯开衣襟,肋下暗藏的青铜匣“哐当”落地,匣面“临淄工坊”的吕不韦印鉴在雨中泛着幽光:“田文!你拿门客锁骨养鼎时,可想过他们的命?!”他抬脚踹碎铜匣,灰烬裹着酸雨糊上孟尝君面门——灰粒中掺杂的骊山金人指甲粉触到皮肤,瞬间将那张养尊处优的脸灼出蜂窝般的血洞。
子奚的锁链应声崩断,断链坠入鼎液溅起毒浪。他踉跄退至熔炉残骸旁,后背撞上未冷却的青铜锭,皮肉焦糊的恶臭中,符纹的裂痕已蔓延至喉头。玄女的蛇发穿透雨帘,发梢卷着狗盗者的残尸——那尸身的锁骨刺青处,正嵌着半枚冯谖焚毁的债券残片!
“守史人的血…果然最养鼎。”玄女的嗓音裹着熔炉余温,蛇发缠住子奚右臂猛然一扯。
皮肉撕裂的闷响混着锁链坠地声,子奚的右臂齐肩而断。断臂坠入鼎液的刹那,液面浮出骊山地宫的虚影——十二金人撕咬着缠绕子奚符纹的地脉锁链,齿缝间滴落的涎水竟与孟尝君脸上的血洞同源!
冯谖突然暴起,抓一把灰烬扬向玄女面门:“吕不韦!你的狗咬狗戏码该收场了!”
灰烬触到蛇发的瞬间,青铜液突然沸腾。玄女尖嚎着缩回发丝,发梢末端的狗盗者残尸轰然炸裂,迸出的碎骨竟在空中拼成“田文弑君”的蝌蚪文!碎骨飞溅时,一片肋骨钉入梁柱,骨面文字渗出相柳毒液的幽蓝,将墙缝里冯谖的手指灼得蜷缩。
孟尝君的瞳孔骤然暴缩。
他策马撞开工坊残墙,马蹄铁碾过冯谖的左手,指骨在铁蹄下爆出脆响。冯谖却咧嘴笑出声,血沫从嘴角溢出:“田文啊田文…你腰间玉璜的螭纹…和这伪鼎耳廓的纹路…当真一模一样啊!”
子奚的左臂突然暴长符纹锁链,绞住孟尝君的马颈。马匹惊嘶人立,将孟尝君甩入鼎液翻涌的沟壑。玉璜触到青铜液的刹那,螭纹突然离体,化作青铜小蛇钻入地脉——地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临淄城西的淄水突然倒流!浑浊的水浪冲垮工坊地窖,三千门客的森森白骨随波浮起,每具骸骨的锁骨处都嵌着玄冥刺青的残片,在雨水中泛着吕不韦监造的冷光。
“以血饲鼎…终被鼎噬…”子奚跪倒在废墟中,断臂处钻出的符纹锁链正与地脉共鸣。他望着白骨在浪中沉浮,腐液从骷髅眼眶滴落,忽然想起昨夜焚书炉旁荀子摩挲竹简时,指腹被焦痕刮出的血丝——那血丝此刻正在他符纹中游走,像极了西周太卜刻入他骨髓的禁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