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孤山寻梅(2 / 2)

暮色染透湖面时,两人在“四照阁”分韵联诗。修远倚着朱漆栏杆,看水中梅影与月影交缠,忽然道:“就以‘孤’‘瘦’二字起韵如何?2002年在黄鹤楼,我们曾用‘江’‘鹤’分韵,你写‘鹤影穿云瘦’,我接‘江声入海孤’。”

煜明抚着栏杆上的冰棱——那是寒风雕琢的天然笔架,忽有灵感:“‘雪埋枝骨瘦,月补影痕孤。’”修远听罢击掌:“好个‘补’字!恰似那年在徽巷,你用‘月补石衣单’续我‘苔侵碑骨老’。这湖月的清辉,不正是天地在给瘦梅缝补影子?”

梅枝忽然抖落积雪,修远接住一捧雪,在石桌上即兴画梅:“记得吗?1996年冬,我们在岳麓山爱晚亭,用雪水研墨画梅,你说‘雪墨相融,方得梅魂’。如今这孤山的雪,该比当年的更清冽吧?”

五、竹炉校稿

夜宿梅坞小筑,竹制炭炉烧得噼啪作响。煜明在烛下修补《暗香》词稿,修远则伏在案头篆刻那方“梅妻鹤子”印——他总说,治印如写诗,留白处要能听见雪落的声音。烛花爆燃时,修远忽然从口袋摸出个油纸包:“带来了知味观的梅花酥,2001年我们在湖滨路分食时,你说‘酥皮如梅瓣,甜意藏枝桠’。”

两人对着词稿上的“雪压梅魂瘦”沉默许久,修远忽然指着“压”字:“这个字该是‘塑’意,让我想起那年在长白山,你说雪是天地的刻刀,把松枝塑成诗的模样。孤山的梅,不正是被风雪塑了千年,才成了人间的骨韵?”

烛泪凝红时,修远翻开自己的《孤山夜记》,最新一页写着:“今夜与明兄共对竹炉,见他鬓间霜色与梅枝落雪相映,忽悟友情如梅——不必热烈盛放,却在苦寒里自有清香。犹记二十年前初遇,他穿件洗旧的蓝布衫,抱一摞诗稿撞进图书馆,竟似梅枝撞碎了一窗雪光。”

六、归程梅香

离山那日,修远在梅树下捡了枝被雪压折的绿萼,用棉纸裹了塞进煜明行囊:“带回去养在天池水养的苔石旁,让长白山的雪水滋养孤山的梅魂,就像我们的诗,总在不同的风雪里续着同一缕清香。”

渡船划过湖面时,煜明望着渐远的孤山,雪后初晴的阳光正照在梅枝上,像给每朵花苞镀了层金箔。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冻石印章,石纹里的梅影仿佛动了起来,与记忆中修远在雪夜画梅的身影重叠——那个总在苦寒里寻找诗意的人,不正是自己生命里最清冽的韵脚?

上岸时,修远忽然指着天边的云:“看那云絮,多像我们在四照阁联诗时,落在稿纸上的飞白。”晨光里,两人的影子被湖岸拉得很长,像两枝并立的老梅,枝干虽已染霜,却在彼此的目光里,看见永不凋零的春信——就像二十年前在岳麓山的初雪天,他们曾一起接住的,那朵落在诗稿上的、颤动的、永不融化的梅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