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礼多人不怪(1 / 2)

暮鼓初歇,奉敕城的夜却刚刚沸腾起来。

万千盏青冥灯次第绽放,将整座城池照得恍若琉璃仙境。长街上人潮如织,修士们的法袍在灯火中翻涌成彩色的浪涛。

叫卖声此起彼伏:\"上品聚灵丹,筑基期专用!玄铁剑胚,掺了三两星辰砂!\"几个粗布短打的凡人小贩挤在街角,兜售着能照见灵根的铜镜,嗓门大得压过了隔壁茶楼的说书人。

归元宗巡逻弟子踏着整齐的剑步穿过人群,腰间玉牌叮当作响。百姓们纷纷避让,又在他们走远后重新涌向街心的问道碑——那里正有散修在演示剑诀,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声震得檐角铜铃叮咚乱颤。

\"让让!让让!\"一队抬着鎏金轿辇的力士粗暴地分开人潮。轿帘缝隙间隐约可见丹霞宗的徽记,惹得路人窃窃私语。

宁识斜倚在翠烟楼描金绘彩的廊柱旁,指尖轻抚着坨坨银缎般的皮毛。小家伙琉璃般的翅膀在灯火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却因天赋神通将光影尽数敛去。

往来穿梭的侍女们托着鎏金食盒匆匆而过,珠钗步摇叮当作响,却无一人察觉近在咫尺的一人一兽——就连那盘刚出锅的灵膳蒸腾的热气,穿过宁识虚化的衣袖时都未泛起半分涟漪。

月临江指尖轻叩青玉盏,琥珀色的灵酒在夜光杯中泛起微澜:\"诸位可探明那石林底细?此界何时出了这等人物?\"他抬眼望向殿门,朱漆雕花门扉外,夜风卷着落花寂寂而过。

林破军搁下鎏金酒樽,玄铁护腕与案几相撞铮然:\"说来蹊跷,连『柿子』的掌柜都未曾得见真容。上月我遣人暗访,接应的侍从竟戴着千机面具。\"

\"呵——\"贺云从手中金算盘噼啪作响,将案上烛火惊得一颤,\"区区器修,也值得诸位这般忌惮?他入得奉敕城终究是咱们做主。\"

陈玄机\"唰\"地收拢墨玉折扇,惊起案头一缕沉香:\"贺家主好大的口气。\"扇骨轻点城防图,恰落在石林别院的位置,\"能让『玄天阁』三月折损四成生意,你当真以为他是泛泛之辈?\"

就在此时一名青衣小厮垂首而入,腰间玉坠竟未发出半点声响:\"诸位家主,石先生已至殿外。\"话音方落,四盏青玉案上的灵烛竟同时摇曳,映得四位合体期大能面上阴晴不定。

林破军指间剑诀微凝,贺云从的金算盘骤然静止。他们竟都未察觉有人靠近——以他们的神识,便是十里外的落叶也该纤毫毕现。

月临江广袖轻振,案前灵酒无风自动地斟满一盏:\"有请。\"他指尖在青玉案上叩出三声清响,暗含探魂之力的音波如水纹般荡向殿门。

墨色大氅随步伐如水波轻漾,隐约可见内里月白锦袍上以银线暗绣的云鹤纹。来人约莫而立之年,面容只算清俊平和,偏生那通身气度如琼枝玉树,叫人不敢忽视分毫。

\"在下石林,见过四位家主。\"他执礼时袖口微垂,露出一截羊脂玉扳指,温润光泽恰与眸中笑意相映。

话音方落,四名玄衣小厮已捧着鎏金锦盒鱼贯而入。

那锦盒上暗纹流转,竟是以\"隐灵绸\"包裹,单是这包装便抵得上一件上品法器。小厮们步履轻盈如踏云絮,将锦盒分别呈至四位家主案前时,案上烛火都不曾晃动分毫。

月临江广袖轻拂,案前灵雾倏然散开:\"石先生,请上座。\"指尖在青玉案上一点,首席左侧的蒲团顿时泛起清光。

宁识刚将墨色大氅搭在椅背,贺云从便轻叩案面示意。侍立一旁的素衣婢女立刻手捧青玉酒壶上前,琥珀色的灵酒在空中划出一道晶莹弧线。

\"石掌柜的『柿子』当真了得,\"贺云从把玩着手中夜光杯,眼底精光闪动,\"短短数月,就让所有做玉听的店家都望尘莫及。\"

宁识执杯浅笑,羊脂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贺家主说笑了。\"她举杯相迎,\"不过是些讨巧的玩意儿,怎及得上诸位百年传承的底蕴?都是道友们抬爱罢了。\"

陈玄机指尖轻转青玉盏,灵酒在杯中泛起细碎金芒:\"石掌柜的玉听,连家师都赞其灵韵天成。\"

他眼尾含笑,却让烛光在眸中凝成两点寒星,\"只是...\"玉盏忽地一顿,在青玉案上叩出清响,\"奉敕城的亦有规矩,灵器需经九重验灵阵,方能入市流通。\"

宁识眸光含笑:\"陈家主说的是,\"她举杯相迎,\"守法经营,理应如此。\"

月临江指尖在青玉案上轻叩三声,侍立一旁的青衣小厮立即会意。只见他广袖一展,殿外顿时响起空灵的琴音。

十二名身着星纱舞衣的仙子踏着《太虚引》的韵律飘然而入,裙裾间缀着的月华石随着舞步洒落点点银辉。

\"陈贤弟、贺贤弟,\"月临江执起夜光杯,杯中\"碧落酿\"映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这般《太虚引》难得一现,谈那些俗务岂不辜负了天音?\"

转首望向宁识时,指尖不着痕迹地摩挲着杯沿暗刻的验灵纹,\"石先生初临敝城,正好借这太虚仙音,品一品我奉敕特制的'云魄凝香'。\"

宁识执杯微倾,玉扳指在夜光杯上映出温润光泽:\"月家主雅意,石某愧领。\"转向林破军时,杯盏轻抬三寸:\"林家主。\"

虽是一场鸿门宴,商会的待客之道却尽显千年世家的风范,十二名舞姬踏着《太虚引》的仙音翩跹而至,广袖翻飞间暗合周天星斗之数。

案几上,五炁朝元盏摆成先天八卦阵型,五行灵蔬在玄铁炙烤的鹿脊肉上泛着晶莹光泽;太和天香鼎中七种仙山菌菇沉浮,千年石髓的金芒在汤面流转。

就连盛菜的器皿,都是刻着验灵纹的羊脂玉盏,这般手笔,倒叫人不得不赞一句\"杀人诛心,也要先尽地主之谊\"。

林破军接过婢女片好的鹿肉,玄铁匕首在烛火下泛着寒光:\"石先生这手炼器绝活,怕是哪个隐世大族的真传?\"

他刻意放慢语速,刀尖轻点青玉盘,\"我等竟从未听闻,实在有眼不识泰山。\"

宁识执起青玉长勺,轻轻搅动碗中泛着星辉的汤羹。莹白如玉的鱼肉粘在勺沿,被她漫不经心地拂落:\"林家主说笑了。\"汤面倒映着她含笑的眉眼,\"不过是雾绡城归涯海边,跟老渔夫学了点粗浅手艺。\"

林破军与月临江目光相接,彼此眼底都映着烛火跳动的暗芒。雾绡城的名号他们怎会不知,那座终日锁在迷蒙海雾中的孤城,背靠吞噬过无数修士的葬龙湾。

三年前陈家派去的探子,在那些泛着咸腥味的石板路上徘徊月余,最终只带回几卷被海雾浸透的账册,和满耳真假难辨的坊间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