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青铜脐血(2 / 2)

土夫子自传 涧潭 2201 字 12小时前

血河尽头升起青铜王座。

当陆远靠近时,王座上缠绕的藤蔓突然活过来——那是用《少年科学画报》内页卷成的长蛇,蛇眼处镶嵌着苏联时代的军用二极管。婴儿伸出小手抓住蛇头,报纸哗啦作响间,王座背后浮现出整面墙的蜡笔画:戴着防毒面具的太阳公公,眼睛是用铀玻璃碎片拼成的。

“你七岁时在这里画过星空。”母亲的声音从王座底部传来。陆远低头看去,发现王座竟是用无数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堆砌而成,每块屏幕都在播放不同年代的监控录像:1999年午夜的母亲正在地下室焚烧图纸,火焰里跃动着青铜色;2010年父亲将某种液态金属注入世博会中国馆的地基;此刻的自己正被三十七个时空的监控镜头同时聚焦……

婴儿突然发出笑声。这笑声激活了电视机堆里的某个频道,雪花屏上突然出现方晴的脸——她被困在量子克隆体矩阵中,正用青铜锁链编织某种类似编钟的乐器。当镜头拉近时,陆远看清那些“锁链”竟是无数细小的少先队徽章串联而成,每个徽章背面都刻着父亲的名字缩写。

血河开始倒流。

陆远被汹涌的浪涛推向迷宫深处,青铜书架在此刻重组为巨大的子宫形状。墙壁上的血脉搏动着放射出蓝光,照亮了嵌在肉壁上的无数青铜匣——每个匣子都装着不同文明的“初啼”:仰韶文化的彩陶婴孩俑,玛雅文明的翡翠脐带扣,冷战时期密封在铅罐中的第一颗人造卫星残片……

母亲的身影在血管间闪烁。她的左眼变成摄像机镜头,右眼则是老式显像管的曲面玻璃,脖颈处的GRU纹身正在吞噬皮肤:“哺乳室要关闭了,得把过期的文明清空。”说着突然扯断自己的数据线白发,发丝坠地化作青铜锁链,将陆远怀中的婴儿拽向某个发光的裂缝。

在婴儿即将没入光隙的刹那,陆远抓住了那支漂浮的蜡笔。2005年的自己在笔杆刻下的齿痕突然发烫,他在最近的青铜匣表面疯狂涂抹,画出一扇歪斜的门。门内透出的光不是现代的白炽灯,也不是古代的烛火,而是母亲实验室里铀玻璃独有的幽蓝。

第三节 脐血焚城

婴儿的体温在陆远怀中攀升,像一块烧红的青铜锭透过襁褓灼烧他的胸口。迷宫的血河蒸腾成绯色雾气,那些漂浮的少先队日记残页突然自燃,火苗不是寻常的橙红,而是母亲实验室里铀玻璃的幽蓝——火焰舔舐过的空气留下焦黑的甲骨文刻痕,仿佛连氧气都在焚烧中泄露远古的秘密。

陆远的鞋底开始融化。柏油质地的地面软化成粘稠的沼泽,每一步都带起拉丝的黑色胶质,散发出焚烧塑料与檀香混合的刺鼻气味。怀中的婴儿突然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不再是青铜年轮,而是两颗微缩的、正在坍缩的恒星。

“往东!”

七岁模样的孩子挣脱他的手臂,赤脚踏入沸腾的焦油。脚掌触及处,地面骤然冷却成布满气孔的玄武岩,每块岩石的孔洞中都渗出蜡笔颜色的液体——钴蓝汇成微型长江,铬黄凝作罗布泊的轮廓,朱红在东南沿海晕染开血色的潮汐。

火焰中传来整齐的踏步声。

从燃烧的幽蓝里走出列队的青铜士兵,他们戴着被高温熔变形的红领巾,手中《少年科学画报》卷成的长矛正在滴落液态铅字。这些铅字坠地即化作戴防毒面具的日本兵,面具的眼部滤罐却生长出三星堆青铜神树的枝桠。

“妈妈说的记忆战争……”陆远喃喃道。

七岁的孩子已冲到战阵中央,捡起地上半截蜡笔,在焦黑的岩壁上画门。笔尖所过之处,岩层如宣纸晕墨般透出后方景象——2010年的世博会中国馆正在崩塌,海宝玩偶的绒毛被火焰燎成蜷曲的青铜丝,沙特月亮船的镀金外壳熔化成溪流渗入地缝。

火焰突然暴涨。

幽蓝火墙后浮现母亲的身影,她的白大褂在高温中片片飞散,露出内里锈迹斑驳的GRU军官制服。左胸处的鹰徽勋章缺失了利爪,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被高温熔合的少先队徽章。

“我们是被选中的乳母。”母亲的声音混着电子杂音与火焰爆裂声,“从仰韶彩陶到量子芯片,每个时代都要哺育下个纪元的胎儿。”她扯开制服领口,锁骨下方赫然嵌着与婴儿后背相同的青铜凹槽,“现在该喂最后一餐了。”

岩壁上的蜡笔门突然被撞开。

真实的月光倾泻而入,与记忆之火交融成赤金色洪流。陆远看见门外矗立着未完工的上海中心大厦,玻璃幕墙反射出诡谲的战场倒影——披甲骨执青铜钺的商朝士兵,正与装备外骨骼装甲的现代军队混战。某个瞬间,他认出方晴的身影:她在量子克隆体矩阵中挥舞青铜锁链,链条上串连的少先队徽章正碰撞出《考工记》记载的钟律之音。

婴儿的指尖开始碳化。

七岁的身体在火光中急速拉长,转瞬化作少年模样。他后颈的青铜神树纹身蔓延至脸颊,枝桠间结出铀玻璃质感的果实。母亲举起那截融化的蜡笔对准太阳穴,笔尖滴落的彩液在制服装上蚀刻出GRU的绝密档案编号。

“该断脐了。”少年抓住陆远的手腕,将他推往蜡笔门的方向。

母亲扣动不存在的扳机。

融化的蜡笔爆发超新星般的强光,陆远在致盲的炽白中最后看见——母亲的微笑定格成秦俑般的陶土质感,青铜纪元的尘埃从她指尖开始崩解,飘向上海中心大厦玻璃幕墙里反射的商朝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