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林迪亚帝国的王都,阿斯卡隆,正值盛夏。白日里能融化石头的酷热在日落后稍稍退散,但王宫宴会厅内,数百支蜡烛散发的热量、贵族们身上层层叠叠的华服、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香水与食物的混合气味,依旧让空气显得有些黏稠。
拉文德女爵,艾格尼丝·冯·拉文德,正端着一杯淡金色的葡萄酒,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听着宝座上那位肥胖的皇帝陛下对她的赞扬。
“艾格尼丝,我的好侄媳,”皇帝的声音油腻而响亮,他那缀满宝石的手指捏着一只烤乳鸽的腿,“听说你北边的行省今年税收又创新高了?干得好!干得非常好!不像某些家伙,只知道伸手要钱,却管不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台下几个脸色尴尬的贵族。
拉文德女爵微微欠身,声音平稳柔和:“全赖陛下洪福,以及帝国律法的清明。臣下只是尽了些许本分,确保商路畅通,鼓励农耕,略微减少了些不必要的苛捐杂税而已。”她避重就轻,将功劳归于帝国和皇帝,姿态放得极低。
“哈哈,谦虚!太谦虚了!”皇帝显然很受用这种说法,他转向站在拉文德女爵身旁,那个比她高了半个头,面色略显苍白,眼神有些空洞的年轻男子,“听到没有,奥斯顿?学着点!你的妻子可比你有用多了!”
奥斯顿·冯·卡林迪亚,皇帝陛下的远房侄子,拉文德女爵名义上的丈夫,闻言只是敷衍地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似乎对皇帝的褒贬并不在意,或者说,早已习惯了这种对比。“艾格尼丝一直很能干,陛下。”他的声音平淡,缺乏起伏。
拉文德女爵在心里冷笑一声。 废物。 这桩由皇帝亲自撮合的联姻,目的昭然若揭。拉文德家族掌控着帝国东北部最富庶、战略位置也最重要的行省,历代积累的财富和影响力足以让皇室垂涎。可惜家族人丁不旺,到了她这一代,拥有合法继承权的直系血脉只剩下她一人。皇帝将这个空有皇室血统却毫无能力的侄子塞给她做丈夫,无非是想通过联姻,将拉文德家的财富和权力逐渐蚕食,最终纳入皇室的掌控。她的丈夫,这位奥斯顿亲王,除了提供一个皇室的姓氏和在公开场合扮演一个“恩爱”的伴侣外,对行省的任何事务都无权也无能插手——这是她父亲临终前用尽最后力量为她争取到的底线。
“听说你北边那个克罗米镇,今年特别繁荣?”皇帝转向艾格尼丝,似乎对边境的细节颇感兴趣,“好像是因为一种特殊的香料?”
艾格尼丝心中一动,脸上笑容不变:“是的,陛下。是一种当地特产的混合香料,味道独特,很受商人欢迎。克罗米镇的税收因此增加了不少。”她刻意没有提及哥布林,也没有提落叶驿站,只含糊地归功于“当地特产”。上次视察的经历让她明白,有些事情,挑明了反而麻烦。只要边境稳定,税收增加,真相是什么,王都的老爷们并不在乎。
“哦?有意思。”皇帝摸了摸自己肥厚的下巴,“回头送一些到宫里来尝尝。”
“是,陛下。臣下早已备好,明日便会呈上。”拉文德女爵应对得滴水不漏。
宴会仍在继续,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艾格尼丝周旋于各色贵族之间,应付着虚伪的恭维和试探性的询问。她的微笑得体,言辞谨慎,将一个精明干练、忠于帝国的女领主演绎得淋漓尽致。没有人能从她那张美丽而平静的面孔下,窥探到一丝一毫她内心深处翻涌的厌恶和…渴望。
终于,漫长的宴会结束了。拉文德女爵礼貌地拒绝了丈夫奥斯顿“护送”她回房的提议——她知道那不过是他例行公事的表演。她独自一人穿过铺着厚重地毯的回廊,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奢华却冰冷的卧室套间。
挥退了贴身侍女,锁好房门,艾格尼丝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走到落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穿着华丽晚礼服,头戴镶钻发冠的女人。高贵、典雅、美丽…却也像一个精致的人偶,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身不由己的事。
她缓缓抬手,解开发冠,任由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肩头。接着,她开始解开身上那件繁复的晚礼服。冰凉的丝绸滑过肌肤,层层叠叠的裙摆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很快,镜中只剩下一个穿着贴身丝绸衬裙的身影。与宴会上那个端庄的女领主不同,此刻的她,曲线毕露,肌肤在烛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带着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丰腴和韵味。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了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她用一把小巧的钥匙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皮革封面的书籍,书脊已经有些磨损。
这是一本描绘各种异族与人类\"交流\"的图册,是她年轻时从一个被查封的地下书商那里没收的。按照规定,这类书籍应该被焚毁,但她却私自留了下来。
拉文德靠在床头,翻开了那本书。书页间夹着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记录着克罗米镇的情报,还有那个据说与哥布林有联系的\"落叶驿站\"。
\"真是荒谬…\"她自言自语,却无法控制地继续翻动书页,直到翻到那一章——《哥布林的习性与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