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源的声音如同被投入深井的石子,在死寂的书房中激起了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他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狡黠与戏谑光芒的桃花眼,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映照出他内心深处那片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记忆焦土。空气仿佛凝固了,沈青蚨和林语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他,等待着那个即将被揭开的、沉重而残酷的真相。
“后悔……背叛……”李清源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而苦涩的笑容,“这两个词,就像是跗骨之蛆,啃噬了我很多年……很多年……”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没有聚焦在任何人身上,而是投向了书房中某一处虚无的角落,仿佛穿透了这间奇异的书斋,看到了遥远的过去,看到了那个……他永远也无法回去的九龙城寨。
“你们知道吗?我从小……就是在九龙城寨长大的。”李清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他平日里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沉重,“那地方,龙蛇混杂,无法无天,是罪恶的温床,也是……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野狗,唯一的栖身之所。”
从李清源的视角看去,书房内的景象似乎再次发生了变化。那些红木书架和古籍珍宝,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带着血腥味的滤镜。空气中弥漫的檀香和墨香,也变成了一种……混杂着劣质烟草、廉价酒精和……铁锈味的熟悉气息。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城寨中那些永不停歇的喧嚣——赌徒的嘶吼,妓女的浪笑,小贩的叫卖,以及……刀刃划破皮肉的沉闷声响。
“在城寨里,想要活下去,就得比别人更狠,更狡猾,更没有底线。”李清源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我从小就学会了偷窃、打架、出老千……为了一个发霉的馒头,我可以跟野狗抢食;为了一块能暂时容身的破木板,我可以把比我高大的人打得头破血流。那时候的我,就像一头……只知道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野兽。”
“直到……我遇到了她。”
说到“她”的时候,李清源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但那温柔很快便被更深的痛苦所取代。
“她叫阿玲,是个……很干净的女孩。”李清源的眼神中闪过一抹追忆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暗夜中的流星,短暂而凄美,“她和我们这些在泥潭里打滚的野狗不一样。她会读书,会写字,还会……画画。她画的九龙城寨,没有那些肮脏和罪恶,只有……夕阳下斑驳的墙壁,和墙角努力生长的小花。她说,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也应该有……对光明的向往。”
“那时候,我是城寨里一个小帮派的头目,手底下有十几个兄弟,勉强能在那个吃人的地方立足。阿玲……是另一个帮派老大的妹妹。那个帮派,比我们强大得多,也……残忍得多。”
“我们……不应该有交集的。但命运就是这么可笑,它让我们在一次偶然的冲突中相遇,然后……就像两块被强行吸附在一起的磁铁,再也无法分开。”
李清源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阿玲的哥哥,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他警告我,让我离阿玲远一点,否则……他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我当然不怕死,在城寨里,死亡就像是家常便饭。但我……我怕阿玲受到伤害。”
“为了能和阿玲在一起,为了能给她一个……稍微安全一点的环境,我做了一个……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决定。”李清源的声音开始颤抖,他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
“我……我背叛了我的兄弟们。”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沈青蚨和林语耳边炸响。他们都没想到,李清源那段不愿提及的过往,竟然是……背叛。
“当时,城寨里各个帮派为了争夺地盘,打得不可开交。阿玲的哥哥,想吞并我们这个小帮派,但他又不想损失太大。于是……他找到了我,给了我一个选择:要么,我带着我的兄弟们,和他硬拼到底,结果……很可能是我们全军覆没,阿玲也会因为我的固执而受到牵连;要么……”
李清源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选择:
“要么……我设计一场‘意外’,让我的兄弟们……在一次与其他帮派的火并中,‘合理地’消失。作为交换,他会接纳我,并且……保证阿玲的安全,甚至……默许我和阿玲的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