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如今好久不回来看伙计们一次,今天回来,怎么空着手。”
这狗日的,自己还没开口,便先被他揶揄一把。
“怎么着,某还要大包小包的礼品带上,才能回来?”
“掌柜的爱客气,要大包小包的带上,咱们伙计们也不介意的。”
……
周晨白了他一眼,不与他计较这些。正色道:
“与你商量个事?”
见周晨一本正经,还有事商量。周忠也收起闲散模样,认真起来。
“何事?掌柜的您吩咐。”
“某想请你改个名。某已查清自己身世,不巧的是,家翁也名忠。现在没什么人知道,所以尚好。他日回乡,叫人知晓你与家翁同名,某定要被人指摘。说轻点是不敬生父。说得难听的,怕是要骂某大逆不道。所以只能委屈你再改个名字。不然……”
一句不然,周晨没往下说。周忠自然也懂。不然自己没办法继续在作坊做工。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有个名字,自己对这个名字也甚是喜欢。忠心耿耿的替掌柜的做事。没想到却突然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似乎是老天在玩弄自己一般。若放在以前,改个名字自然没什么。反正三天两头的,自己也经常被人改名字。可自从跟了掌柜的,懂了一个叫尊严的词,改名便不再是那么轻易的一件事。
一向爽朗乐观的周忠,这一次在周晨面前低下头,看着脚尖,细碎的磨着地面,沉默良久。
“你也不用这么快做决定,日子还早。拖一阵也没事。今日告诉你,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周忠这才松口气。抬头看向周晨,眼底闪着泪光,充满感激。
“掌柜的今日在此住下吧,天色已晚,现在进城太赶。正好您好久没来,兄弟们都挺想您的。”
周晨抬头看了看天色,点点头。天色确实不早了,再紧赶慢赶的进城,确实太急。索性现在酒楼作坊的生意都基本稳定,住一晚也无甚要紧。
“也好。某去娄娘子那打点酒,晚间再回来。”
周忠盯着他腰间的酒葫芦,揶揄道:“只怕打酒是假,会美人才是真。”
为表清白,周晨拿起葫芦在他面前晃了晃。却被周忠眼疾手快的夺过。然后拔开塞子便喝。边喝还边吆喝。
“掌柜的赏酒喝,渴的弟兄们快过来。”
然后酒葫芦便真的空空如也。这下不打酒,就真没的喝了。
娄望君的酒肆,虽开在城南,生意却一直不错。瞧见周晨进门,眼皮抬了一下,又自顾忙去。连平常客人进门的招呼都没有。若换成他人,如此待客,只怕转身便走。只是周晨从不在意这些,娄望君也莫清他的脉门,所以心照不宣。李虹却有些不乐意,抱怨道:“掌柜的,这酒肆有什么好的,连客人都不招呼。城南这么多酒肆,怎么非要来这家。”
“你不懂。美人美酒,得此两样,岂是其他酒肆能比的。”
李虹捧着脸,坐在一旁。瞧瞧周晨,又瞧瞧娄望君,弄不明白。难道这便是成人的审美?葛布麻衣,灰不溜秋。头发用一条褐色的布带扎着,脸上沾着灰,好远都闻得见身上带着的怪味,怎么看都是个村姑模样。比古寒香那种白衣胜雪,仙气飘飘宛若仙子的形象差多了。不知掌柜的为何会欣赏这种女人,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实在想不清楚,只能歪着头,暗自纳闷。
待店中客散,娄望君收拾一番,这才拎着酒上来招呼。
散乱的头发重新梳理,挽起来用木簪簪上。沾灰的脸也洗净,漏出白净的脸庞,却再遮不住疲惫与忧伤。长舒一口气,在周晨对面坐下。
周晨看着有些心疼。这么好的姑娘,当垆卖酒,等良人归。有些心疼她为生计操劳,为良人忧伤。有些痛恨那男人不知足,不惜福,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这。这些想法,只能留在心中,因为自己还没资格替她不平。而他来此,就是想让自己有此资格。
“劳累一天,来,喝一杯解解乏。”
娄望君白了他一眼。这个世上,有喝酒消愁的,有饮茶解乏的,就是没听过喝酒解乏的。
“公子特意来奴家这打趣的?”
“带的酒喝完了,来姑娘这沽点。正好许久未见姑娘,来看看。”
“你那酒烈,多饮伤身。少喝点。”
边说边起身,将他那酒葫芦接过来,走到柜台边,给他灌了一壶淡酒还回去。周晨接过,系在腰间。
“这酒啊,喝着伤身,不喝伤心。没得法。”
“什么没得法,你就是馋。”
这一个字总结得精辟,说得周晨一阵尴尬,都没法接。不馋酒,谁没事喝它?酒肆内气氛有些沉默,再没人吭声。周晨给自己倒上一杯,直勾勾的看着她,鼓起勇气想表白。又怕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都说酒壮怂人胆,可周晨喝了一杯又一杯,还是不敢开口。
娄望君被他看着,有些羞恼,耳垂有些发烫。他的眼中很单纯,没有掺杂其他,是纯粹的年少慕艾。不过他的心思,付错了人。
“公子收收神,奴家可不是你的下酒菜。”
“姑娘没听过秀色可餐?”
他似乎很喜欢这么直白的夸人,反正自己不知道听他这么夸过多少次了。开始还会有些羞人,现在差不多免疫了。虽然心还是会砰砰跳,面上却不会再有什么显露。怕他再说出些什么自己难以回避的话,娄望君起身送客。
“天晚了,公子且回吧。奴家的酒肆要打烊了。”
周晨喏喏的张了张嘴,抬头看向她,想开口,终究还是将话头咽下,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