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这些衙役，奴家又如何成事。于公子而言，他们是酒廊饭袋。于奴家而言，他们却是最称职的衙役。”

周晨一窒，果然是立场不同，看法不同，结论也就不同。自己这边恨得他们咬牙切齿，而月娘那边却欣喜衙役的散漫与不作为。周晨轻叹一声，看向天空，有些暗淡。自己最大的依仗，最大的底牌，终究还是没等到。蹇硕应已收到消息，为何不愿救自己？周晨想不明白。难道是自己为他谋划的前景还未实现？可自己虽在民间，也听到陛下组建新军的风声。既然自己为他预言谋划的事没错，他理当救援才对。难道顾忌何进？他如今圣眷渐浓，何进不可能为一个留仙楼的存亡来得罪他，他有何可顾忌。那难道是过河拆桥？他还没过河呢，自己对他还有用。实在想不明白，不由得又叹一声，心下凄凄然，继而轻吟道：

“万般皆是命安排，半点不由人做主。”

明明一切都已算好，却总有些意外，让人防不胜防。所有事情都可算计，唯独不能算计人心。自己也算所托非人吧，落得如此下场，也属正常。

月娘听着他轻叹，倒是有些诧异。如此年纪，如此作为之人，竟是个信命之人。倒真没瞧出来。看他与天一楼拼命的架势，还以为他似陈胜吴广那般，高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敢争敢斗之人。却不曾想他也是个认命之人。认命也好，认清命，便不会再有这么多纷扰。可惜了他那花样年华，才十七岁的年纪，便被自己送上了黄泉路。瞧着自己的双手，如葱般的手指，白嫩细滑，却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似乎又没什么可惜的，他不是这个年纪第一个被自己送入地狱的，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若不弄什么留仙酿，自己可能还能容忍他，可惜他不识实务。当初交出太白酿时，便警告过他不要酿酒。可惜不到一年，他又忍不住跳出来。好良言难劝该死鬼，怨不得他人。

“公子一路好走。”

周晨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已然放下，回头对她笑了笑，若是手没被缚，也当回礼的。

“月娘似乎之前便认识某，可否告知某的身世来历，让某做个明白鬼，见着阎王，也好自报家门。”

月娘愣了一下，又开始仔细打量他。他这个请求，有点像小孩子犯错误，回家找家长。他周氏家族在庐江也是世家大族，影响力甚巨。但是在洛阳，去年周异离任洛阳令后，就没影响力了。所谓人走茶凉，倒是不用担心他靠家族力量又死灰复燃。何况这洛阳城中，知晓他家世背景的也没几个。连他自己都忘了，又谁会为他出头。想想他的请求，似乎也合理。人之将死，问清自己的身世，也是人之常情。于是月娘本已顿足的脚步，又跟着案犯的队伍迈动。

“你乃庐江世家周氏子弟。祖父讳景，官拜太尉安阳乡侯。父讳忠，西城令。你来洛阳，是为接叔父前洛阳令周异回庐江。”

“多谢月娘告知。”

若是没有两人之间的恩怨，如此谈话，大概只有朋友间才有吧！如此想着，月娘也不由得轻叹。

“若是没有商业斗争，我俩应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公子高才又儒雅有礼，奴家也是倾佩的紧。可惜天不从人愿，让我们成为了对手。”

“若是可以，某亦不想成为月娘的对手。可生活并没有给我们太多选择的机会，还没来得及看清脚下的路，已被其推动在迷雾中前行。运气好的，穿出迷雾，可以休息会，然后继续上路。运气不好，便迷失在迷雾之中无法自拔。而某则是被生活推上了独木桥，月娘你便是桥上的拦路虎，嗜血磨牙，便要将某吞下。所以某与月娘成不了朋友，只能是敌人。”

“这样的比喻倒是新奇，可为何奴家便是拦路虎，而不能成为向而行的引路人呢？”

引路人？你所谓的引路人，便是要将我吃干抹净，而后让我成为一个低眉顺首的随从而已，这又如何使得。

“你会与虎谋皮么？”

月娘一窒，不再多说。走到司隶校尉的衙门前，一切已成定局，已不是自己能左右，说再多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