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君权制约了帝国的发展吗？</p>

甚至于，王朝之所以不能千秋万载，其原因便是在于“君权至上”吗？</p>

更何况，他虽然自幼经受儒家教导，却深知儒家很多学说其实并不能经受推敲，若一直执行“愚民之政”也就罢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一旦民智开启，将儒家宣扬的那一套“君权天授”剖开来示于人前，他很清楚那将意味着什么。</p>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p>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尔”？</p>

身后脚步轻响，将李承乾从沉思中惊醒，愕然发现窗外已经天色全黑，一盏盏宫灯燃起。</p>

王德来到近前止步，躬身低声道：“陛下，已经酉时了，是否传膳？”</p>

虽然对于房俊走后陛下一直坐在此处感到疑惑，却半个字都不敢多问。</p>

李承乾“嗯”了一声，却又眉头一皱：“过来，扶朕一下。”</p>

坐的太久，腿麻了……</p>

王德忙上前，搀扶着李承乾起身坐回到一旁的椅子上，这才转身出去传膳。</p>

未几，几名内侍端着精致的小菜入内，一一摆放在案几上，除去一碗米饭，还有一小壶黄酒。</p>

李承乾麻痹缓解，坐到案几前，在王德服侍下用膳。</p>

咽下一口米饭，喝了一杯黄酒，问道：“皇后还未回来？”</p>

王德小心翼翼：“太子殿下近日胃口不佳，有些厌食，皇后不放心东宫女官，每餐都亲自叮嘱御厨做一些容易克化且口味鲜美的膳食，很是辛苦。”</p>

“哼！”</p>

李承乾不满，放下筷子：“堂堂帝国储君，七尺男儿，居然这般娇弱矫情，他日何以君临天下？这么大了还得母亲从旁照顾，毫无自理之力，娇惯得太过了。”</p>

王德瑟瑟发抖，不敢说话。</p>

这不是他一个奴婢可以置喙的话题……</p>

好在李承乾也只是发了两句牢骚，拿起筷子把饭吃完，摆手让内侍收拾干净。</p>

王德道：“时辰不早了，陛下连日操劳政务，不如由老奴服侍陛下沐浴，早早就寝？”</p>

李承乾抿着嘴，看着内侍收拾走的膳食，再看看面前的王德，忽而叹息一声，感慨道：“古之君王，如朕这般朴素克制者，可曾有之？”</p>

人间帝王，哪一个不是钟鸣鼎食、妃嫔如云？</p>

可他却每餐小菜几味，身边老奴服侍……</p>

即便如此，那些臣子、大儒还要天天吵吵嚷嚷，让他克己复礼、勤俭朴素、勤于政务、夙兴夜寐……</p>

朕是皇帝，不是牛马！</p>

恍然之间，李承乾有所醒悟——固然士大夫们自古以来皆吹嘘什么“皇权至上”“君权天授”，说什么皇帝是天下共主、是昊天之子，可真正手执日月、一言九鼎的皇帝又有几个？</p>

历史长河浩浩荡荡，绝大部分的时间里，管理天下、统治百姓的都是那些士大夫……</p>

至于皇帝是哪个……又有几人在乎？</p>

而士大夫治理天下，势必演化出世家门阀，即便没有世家门阀，也会是另外一种形式，但核心却并不会变。</p>

这天下，总归是那几家之天下。</p>

既非君王之天下，更非百姓之天下。</p>

或许……这便是王朝不能千秋万载之根源？</p>

一家一姓凌驾于苍生之上，将天下视为己物，损国而利家，焉能不败？</p>

士大夫只为一家一姓之利益，君王亦是如此。</p>

唯有不徇己利，将天下之利益视为自己之利益，才能上下一心、内外一体，突破桎梏。</p>

天下为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