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轩,你听。”王嘉馨忽然轻声说道,“《孔雀东南飞》里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今日在这长江渡头,我便以血为誓——”她举起染血的帕子,在江风中轻轻摇晃,如同一片飘落的桃花,“若我王嘉馨违背今日之誓,便让这长江水倒流,让这寒山石崩裂。”
蔡佳轩只觉得喉间发紧,眼前的女子明明弱不禁风,却比任何世家子弟都要坚韧。他忽然想起梦中老道的话:“情之一字,最是伤人,却也最是动人。”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道心,并非摒弃七情六欲,而是在红尘中守住那一点真心。
就在谢家护卫即将动手时,江心突然传来一阵橹声。一艘小船冲破江雾,船头站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女子,手持羽扇,正是谢道韫。她微微一笑,声音如春风化雪:“诸位在此兴师动众,可是忘了这长江乃是天堑,南北分界?”
王玄龄脸色一变,:“谢夫人怎出来了?”须知谢氏在江南的地位仅次于琅琊王氏,谢道韫更是以才学闻名天下,连皇帝都要敬她三分。他拱手道:“夫人误会了,我等不过是来接族中晚辈回家。”
“回家?”谢道韫目光落在王嘉馨身上,“嘉馨姑娘已解下王氏玉佩,从此便是自由身。你们若再相逼,便是与我陈郡谢氏为敌。”她转身望向小船,“船家,开船吧,莫让这寒江风雪误了有情人。”
蔡佳轩扶着王嘉馨登上小船,回头望向南岸。王弘业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苍老,王玄龄的脸色阴沉如夜,谢玄之则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发白。江风送来王弘业的一声叹息,混着细碎的雪粒,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船在江面上起伏,王嘉馨靠在蔡佳轩肩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南岸灯火:“你说,父亲会后悔吗?”
“或许吧。”蔡佳轩轻轻替她拢了拢披风,“但有些路,总要有人先走。”他望着手中的青丝,忽然想起无名老道的叮嘱:“此剑名为寒光,却需以情为引,以血为祭。”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对雌雄双剑,原是为了守护心中所爱。
江雾渐散,露出漫天星斗。王嘉馨忽然指着前方:“你看,北斗星的斗柄指向北方,那是我们要去的方向。”她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北方虽乱,却没有那么多规矩,没有那么多束缚。我们可以在那里自由地行走,自由地相爱。”
蔡佳轩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从今日起,他们便是天下间最孤独的人,没有家族庇佑,没有亲友相助,有的只是彼此。但他也知道,只要有这双握在一起的手,便没有过不去的江,翻不过的山。
船到中流,忽然有大鱼跃出水面,鳞片在月光下闪着银光。王嘉馨笑了,这是她今日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朱雀桥相遇吗?你蹲在地上为我捡簪花,周围的人都在笑你,说寒门子婿妄想攀龙附凤。可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你的眼睛比任何珠宝都要亮。”
“那时我就在想,”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这里面装的,不是世家的荣耀,不是贵女的矜持,而是一颗和你一样跳动的心。它会痛,会笑,会为了爱情而勇敢。”
蔡佳轩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咸涩中带着一丝暖意。他忽然明白,所谓修行,不是躲在深山里打坐,而是在这红尘万丈中,守住身边人的笑容,护住世间的一点温情。
小船渐渐驶向江北,南岸的灯火化作几点微光,如同散落在江面上的星子。王嘉馨靠在他怀里,渐渐入睡,梦中仍是朱雀桥边的那一幕:青衫少年低头捡簪花,阳光透过柳条,在他发间落下细碎的光斑。那时的她不知道,这个弯腰的瞬间,竟会改变她的一生。
江风送来远处的钟声,不知是南岸的寺庙,还是江北的村落。蔡佳轩望着怀中的女子,忽然想起无名老道留下的剑诀:“寒光所至,情丝不灭。”他轻轻抚摸着剑柄上的纹路,仿佛触碰到了千年前的某个约定——或许,他们的相遇,早在轮回中便已注定。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江面时,小船终于靠岸。蔡佳轩背着王嘉馨踏上江北的土地,脚下的泥土比江南的湿润,带着一丝苍凉的气息。他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胡人的铁骑,是战乱的烽烟,是未知的妖邪。但他更知道,只要他们在一起,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王嘉馨在他怀中动了动,睁开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峦:“佳轩,你说我们会找到容身之处吗?”
“会的。”蔡佳轩坚定地说,“我们会在这乱世中,为自己,为那些和我们一样的人,闯出一片天地。”他低头看着她胸前的玉佩——那是他用江边的石头刻的,虽不名贵,却刻着“磐石蒲草”四个字。
江北的风比江南凛冽,却带着一股自由的气息。两人相视而笑,手紧紧握在一起,如同两块历经千年的磐石,在岁月的长河中,终于找到了彼此的依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