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朝堂,此刻被压抑的阴霾笼罩,每一寸空气都似凝固了一般,让人几近窒息。昏暗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为这死寂的空间更添几分凄凉。
幼天王洪天贵福瘫坐在冰冷坚硬的龙椅上,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灵魂已游离出窍。他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权威与荣耀的龙袍,此刻却如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在黯淡的光线下,龙袍上精致的刺绣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仿佛也在为即将倾颓的天朝默默哀伤。
当天京城危在旦夕的消息,从萧有和口中确凿无疑地传出时,幼天王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恰似秋风中一片脆弱的落叶,在命运的狂风里飘摇,难以停歇。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这身龙袍带来的尊荣与欢愉,便不得不直面它所承载的沉重责任与痛苦。
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却有力的大手死死扼住,无论怎样用力挣扎,都无法发出那本应威严庄重的命令之声。唯有干涩的吞咽声,在这死一般寂静的朝堂上格外清晰突兀,每一下都像是绝望的倒计时,重重地敲击在众人的心间,震得人心惶惶。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平日里保养得白皙纤细、从未经历风雨磨砺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晃动几下,恰似失去方向的孤舟,在茫茫大海中迷失,随后又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力地垂落。他的目光在殿堂内游移不定,从粗壮冰冷的立柱,缓缓移向那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穹顶,眼神中满是彷徨与无助,仿佛在这空荡荡的殿堂里,藏着拯救他与整个王朝的最后希望,只要他能找到,一切便还有转机。
“我…… 我该怎么办?” 良久,他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微弱如蚊蚋般的呢喃,声音里满是令人心碎的无助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站在左手边的洪氏兄弟身上,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哦,是极,王叔,两位王叔可有教我?” 被幼天王注视,洪仁达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直视那充满期许的目光,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搓动。洪仁发则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神色故作镇定,沉声说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昨日沈真人专为天京战事起卦,得了四句卦词。”
幼天王听闻有卦词,急切地转头看向沈真人。只见那沈真人,迈着方步,不慌不忙地向前一步,对着幼天王唱了个诺,打个稽首,故作高深地说道:“贫道昨日心有所感,遂沐浴焚香,虔诚起卦,得天尊四言偈语。”
幼天王迫不及待地追问:“真人快快说,是哪四言偈语?” 沈真人清了清嗓子,缓缓念道:“厂下横山藏匕首,盛土筑墙来御敌,六一相逢共一心,碑中无卑石外露。” 幼天王听得一头雾水,不禁问道:“这是何解?” 沈真人便将之前忽悠洪氏两兄弟的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
谁料幼天王突然灵光一闪,追问道:“真人方才解说,要聚齐六丁六甲精兵御敌,不知这精兵如今何在?” 沈真人本就是个坑蒙拐骗的神棍,被这一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恢复镇定,继续胡诌道:“这六丁六甲神兵,须得幼天王你沐浴焚香,在祷天台诚心祷告上苍,方能得天兵相助。”
幼天王信以为真,当即就要安排焚香沐浴。林绍璋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却被洪氏兄弟暗中使眼色拦下。一群大臣只能眼睁睁看着幼天王和洪氏兄弟及沈真人离去。
幼天王要请六丁六甲天兵助战的消息很快在城内传开,令人意外的是,这竟奇迹般地稳住了城中民心。洪天贵福得知后,愈发坚信有天神庇佑,去祷天台的次数也愈发频繁,甚至连炮火声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天京城内的这番动静,很快被近在咫尺的地保城内清军侦知。地保城内,曾国荃的节堂上,气氛凝重。曾国荃手拿着探子报上来的字条,眉头紧锁,在堂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麾下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片刻后,曾国荃站定,将字条递给众人传阅,一时间,节堂内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曾国荃回到帅案后,气定神闲地坐下,待众人议论得差不多了,开口问道:“尔等看过,觉得这偈语可信否?”
一名幕僚率先起身,恭敬地说道:“大帅,此等偈语,恐是太平天国故作玄虚,妄图蛊惑人心之举,切不可轻信。” 曾国荃微微点头,目光转向另一位将领。那将领思索片刻后,抱拳道:“大帅,虽说是蛊惑人心,但如今天京城内百姓竟因此而稳定,可见其在彼方有些许作用,我军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