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糖的手指骤然收紧,在苏寒胸前扯出一道血痕。但这次,他眼中的混沌终于褪去些许,琉璃瞳仁里重新映出娘亲焦急的面容:“娘亲……痛……”
苏寒再也忍不住泪水。她知道,此刻与她对视的,不知是被妄念果控制的儿子,还是自己心底的愧疚与恐惧。十年前她以为血祭大阵能护糖糖平安,却不想给孩子种下了更危险的因——当婪心雾掀起记忆的尘埃,那些被她埋在心底的执念,终将化作最锋利的刀,剜向她最珍视的人。
“阿青!”苏寒突然大喊,“用你的血滴在清心铃上,想想你加入护糖队时发的誓!”阿青浑身一震,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血珠正幻化成婚书,猛然咬唇将血甩在铃铛上:“我阿青立誓,今生必护小主子周全,若违此誓,魂飞魄散!”
清脆的铃音撕破雾霭,阿青眼中的灰雾散去,她立刻捡起柳叶刀砍向逼近的苍白手臂:“苏姑娘,带小主子走!这里我顶着!”其他护糖队成员也在铃音中惊醒,各自咬破指尖以血抗魔,刀光剑影在雾中交织成网。
苏寒趁机抱起糖糖后退,却发现孩子不知何时又攥紧了一枚红果,果肉上的牙印清晰可见。她心中大骇,正要掰开糖糖的手,小包子突然抬头,唇角沾着的红果汁液在雾中泛着妖异的光:“娘亲,爹爹说,只要吃掉这个,就能回到苏寒山庄,再也不用被人骂野种了……”
那句话像重锤砸在苏寒心口。她终于明白,妄念果最可怕之处,不是幻化成恐惧,而是抓住人最隐秘的渴望——糖糖从未见过爹爹,却在潜意识里渴望着一个完整的家,渴望着被爹爹承认的温暖,这份渴望被婪心雾无限放大,成了侵蚀他心智的毒。
“糖糖,你听着——”苏寒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任由泪水滑落,“我们的家不在苏寒山庄,而在你和娘亲的心里。当年爹爹离开,是因为他要去很远的地方给糖糖找礼物,等我们找到他,他一定会抱着你说‘我的糖糖是天下最可爱的小宝贝’……”
她不知道这些话能起多少作用,只知道必须用更温暖的执念,去对抗妄念果编织的谎言。糖糖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掌心的红果突然“啪嗒”落地,果肉裂开的瞬间,苏寒看见果核上刻着半朵噬心莲——那是墨渊的印记,也是他留给糖糖的最后一道防线。
雾气压得更低了。远处传来阿青的痛呼,苏寒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她深吸口气,将糖糖护在身后,玉笛在掌心泛起红光:“离火仙君在上,恳请借神火一用!”笛身突然浮现出凤凰虚影,那是当年离火仙君因她救了仙君座下神鸟而赐的机缘,此刻终于在绝境中被唤醒。
神火初现的刹那,婪心雾发出刺耳的尖啸。糖糖在强光中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琉璃眸中已不见混沌,只有娘亲焦急的面容和染血的衣襟:“娘亲,糖糖刚才梦见好多人在吵架,还有爹爹的声音……”
苏寒心中一喜,却不敢松懈。神火只能暂时压制迷雾,她必须趁此时机带糖糖离开。刚要迈步,却听见迷雾深处传来魔尊的鼓掌:“好个母爱感天动地,可惜——”他的声音突然低沉,“妄念果一旦入口,便如种子生根,苏寒仙子难道不知,你儿子此刻尝到的甜,正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苏寒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她低头看着糖糖唇角未干的红果汁液,突然想起古籍中关于妄念果的记载:此果专食人心执念,初尝甜如蜜糖,再尝苦如悔恨,待第三口咽下,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而糖糖,此刻已咬破了果皮,尝到了第一口甜。
“娘亲,糖糖的手好疼。”糖糖突然举起手,苏寒看见他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黑色纹路,正是噬心莲的形状。那是墨渊的魔核与妄念果产生的共鸣,也是魔域皇族血脉觉醒的征兆。十年前她用血祭为孩子换的护心咒,此刻正被自己最害怕的魔息一点点侵蚀。
迷雾中,青铜牌坊突然发出轰鸣声。苏寒知道,魔尊的后手即将到来。她抱紧糖糖,玉笛横在胸前,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却听见怀中的小包子突然喃喃自语:“爹爹……墨渊哥哥……你们都在糖糖心里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寒心中最深处的恐惧。她终于意识到,比起魔尊的威胁,更可怕的是糖糖正在被迫面对自己的身世——那个连她都不敢触碰的真相,那个交织着仙与魔、爱与恨的血色过往,此刻正被妄念果一点点剥开展示,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执念,为孩子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不管发生什么,娘亲都在。”苏寒低声说着,吻了吻糖糖汗湿的额头,“我们一起回家,回那个只有你和娘亲的家,好不好?”
小包子没有回答,只是将小脸更深地埋进娘亲怀里。苏寒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正在发烫,像有一团火在孩子体内燃烧,那是妄念果与魔核的第一次交锋,也是糖糖必须独自面对的,关于“欲望”的第一课。
雾,更浓了。而在迷雾深处,魔尊的身影渐渐清晰,他手中握着的,正是苏寒当年遗失的半片冰晶,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血迹——那是从糖糖掌心取下的,属于墨渊的,最后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