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起,庭中树影摇曳,烛火忽明忽暗。
袁绍背过身去,负手而立,声音淡漠却不容置疑:“继续盯着,尤其是那些不安分的人——无论是朝中阉宦,还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同族血脉。”
张忠微微颔首:“属下明白。”
“去吧。”袁绍挥袖。
张忠无声退下,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袁绍独坐案前,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半明半暗,眼中寒意不减反增。
——有些人,即便是至亲,也得防着。
就在张忠的身影刚刚隐入黑暗,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管家袁福立于门外,声音里掩不住喜意:“主公,夫人有喜了!”
袁绍原本冷峻的神色骤然一滞,随即眉峰微展,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和。他沉默片刻,似是在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而后缓缓起身,沉声道:“何时的事?”
袁福躬身答道:“方才医者诊脉,已确认夫人身孕两月有余。”
袁绍微微颔首,眼底的锋芒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欣慰。他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低声道:“好,好。”
片刻后,他转身吩咐道:“传令下去,府中上下,皆赏一月俸钱。另,去库中取些上好的蜀锦和安胎药材,送到夫人院中。”
袁福连忙应下,正要退下,袁绍却又叫住他,语气罕见地带了几分郑重:“夫人身边,多派几个稳妥的婢女照料,不得有半点闪失。”
“诺!”袁福深深一揖,快步离去。
待屋内重归寂静,袁绍独自立于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的一枚玉印,神情复杂。
——在这暗流汹涌的洛阳城中,血脉的延续,终究是最坚实的根基。
他抬眸望向窗外,夜色已深,星辰隐现。方才的杀伐决断,此刻竟被这一缕喜讯冲淡了几分。
或许,这便是乱世之中,仅存的一点暖意。
管家身影还未消失在长廊尽头,忽听得院外又一阵轻快的脚步传来。一名侍婢碎步上前,在袁福耳边低语几句。管家神色一动,连忙转身折回。
“主公!”管家又在门外再度恭敬禀报,这次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笑意,“甄夫人那边……刚刚也诊出了喜脉。”
袁绍手中执笔一顿,墨汁在竹简上洇开一小片。他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嘴角微扬,低沉的笑声在静室中荡开:“好,今日倒是双喜临门。”
他搁下笔,起身踱至窗前。夜色已深,庭中花树簌簌,风里似也带了一丝温柔。
沉默片刻,他忽的开口道:“去库中再取一套南海珍珠头面,并两匹吴郡越罗,送到甄氏院中。”语气一顿,又补了一句,“再让厨房每日多添一盏血燕,两位夫人一视同仁。”
“诺!”管家躬身应下,退出时眼角皱纹里都堆着笑。
烛花“啪”地爆了个响。袁绍独自站在光影交界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玉佩。短短一夜之间,袁氏血脉骤然添了两条新枝——在这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棋局里,子嗣本就是最重的筹码。
——何况是两位夫人同时有孕?
窗外一片薄云掠过,月光忽明忽暗地洒在石阶上。他忽然想起当年叔父袁逢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本初啊,成大事者,先要开枝散叶。”
夜风吹动袖袍,袁绍负手而立,眼底泛起深潭般的幽光。
这乱世的棋盘上,终究又多落下两枚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