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雾还未散尽,袁绍的玄色车驾已碾过颍川城外的青石官道。三匹纯白骏马的銮铃叮当,惊起道旁垂柳间的黄鹂。
“荀氏门生遍布九州,今日之会...”袁绍的声音被车帘外渐近的喧嚣打断。
袁昊抬眼望去,朱漆门楼高悬\"积善传家\"的鎏金匾额,两排青衣僮仆自门内鱼贯而出,捧着铜盆丝帕垂首侍立。他注意到最末的小僮脚步虚浮,铜盆里的清水溅湿了青石台阶。
荀谌迎至中庭时,袁绍已换上他惯常的儒将风范。墨色直裾深衣裹着银鳞软甲,腰间玉具剑的剑首雕着睚眦,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袁昊落后半步,数着父亲踏过九级石阶时甲片相击的脆响——这是出发前特意换上的新甲,连护心镜都擦得能照见人影。
“使君远来,蓬荜生辉。”荀谌广袖如云,行的是最标准的揖礼,可袁昊分明看见他低垂的眼皮下眸光闪烁。回廊转角处,半幅藕荷色罗裙倏忽隐入竹帘之后,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杜若香。
荀绲跪坐堂前,看着茶釜里腾起的水雾在晨光中凝结成珠。这位太尉府长史的指尖在青瓷盏沿轻轻摩挲,釉面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观星时紫微垣的晦暗。
“荀公。”袁绍玄色深衣的下摆扫过门槛,腰间玉组佩竟未发出丝毫声响。
他身后跟着个总角少年,眉眼间三分肖似其母,倒比袁氏祖传的方颐阔口多了几分清秀。
荀绲的目光在那孩子腰间停留片刻——五色丝绦系着的羊脂玉佩分明是袁氏宗子的信物。
他抬手示意僮仆添席,铜雀衔环的熏炉里飘出沉水香,与庭院中经霜的菊气纠缠不清。
袁绍环顾四周,只见厅内摆放着各式古董珍玩,书香气息浓郁,不禁暗暗赞叹荀家的底蕴。
袁绍接过茶盏时,袖中落出一卷帛书,
“前几日得见令郎文若所作《九州论》,方知何为经天纬地之才。”羊脂玉般的指尖点在\"冀州\"二字上,墨迹被晨光映得发亮。
茶釜突然发出细碎的爆鸣。
荀绲用银匙挑起一撮青盐,慢悠悠搅动茶汤:“小儿戏笔,岂敢当本初谬赞。倒是听闻贵府近日收得焦尾琴,不知可比当年蔡中郎所制?”
袁绍抚掌而笑,廊下立即有侍从抬进樟木琴匣。当七弦在秋阳下泛出桐木特有的金纹时,跪坐在末席的荀彧突然轻咳一声。
袁昊正盯着琴尾的雷纹出神,闻言慌忙垂下头,发带上的明珠却在额前晃出一道流光。
“此子虽愚钝,于乐理倒是有些天赋。”袁绍的手指虚按在宫弦之上,
“若能得荀氏经学大家指点,或可免堕我袁氏武名。”他突然拨动商弦,裂帛之音惊起檐下寒鸦,一片银杏叶斜斜飘入茶汤。
“吾家童子辈正在习《急就篇》。”荀绲将茶盏推向袁绍,盏底银杏的倒影碎成金箔,
“文若,你带袁公子去书房看看昨日的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