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团化不开的墨,裹着祠堂檐角的铜铃在风中摇晃。周子夜攥着半枚玉佩,指尖触到玉佩背面凹凸的刻痕——那是幅简易地图,箭头直指祠堂后殿的供桌。昨晚井底的异象让他整夜未合眼,青铜铃在枕边发烫,第三道锁的“替”字纹路里,隐约能看见纸钱纷飞的幻象。
“吱呀——”
推开祠堂木门的瞬间,腐木与香火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正堂中央的供桌上,七盏琉璃灯结着冰花般的灯花,本该供奉的周氏祖先牌位歪歪斜斜倒在香灰里,最前排的牌位上,“周建国”三个字被红漆涂得面目全非。
“族谱在神龛里。”周小夜的纸人手指突然指向右侧墙壁,那里嵌着个三尺高的楠木神龛,玻璃柜门内侧结着蛛网,却独独在《周氏宗谱》的位置留下个清晰的手印,掌纹里渗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
周子夜刚走近神龛,青铜铃突然轻颤,铃音里混着细碎的抽泣声。他猛地转头,看见妹妹的纸人正对着“周建国”的牌位跪下,木关节发出咯吱声响:“爸爸当年在这里刻过字……”纸人指尖划过牌位背面,露出用指甲刻的“井鬼噬魄,七月十四”八个小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不久。
神龛里的族谱突然无风自动,泛黄的纸页哗啦啦翻卷,停在“1993年”那一页。周子夜瞳孔骤缩——本该记录新生儿的名录栏里,“周小夜”的名字被浓墨涂掉,旁边贴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上画着扭曲的纸人轿,轿帘上印着“黄泉速递”的徽记。
“别动宗谱!”
苍老的呵斥声从梁上落下,周子夜抬头,看见横梁上盘着个驼背老人,浑身缠着褪色的红绸,腰间别着串骷髅头形状的钥匙扣。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手中的玉佩,突然露出缺了门牙的嘴笑:“二十年前那场暴雨,你爹就是揣着这玉佩进的祠堂,怀里还抱着个不哭不闹的纸娃娃……”
青铜铃的抽泣声突然变大,周子夜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老人说话时,他分明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小夜的魂被井鬼吞了,只有用替命纸人才能保住她的命……”他猛地伸手扯下神龛上的符纸,符纸裂开的瞬间,族谱里掉出半张烧焦的黄纸,正是井底石棺里契约的另一半。
“供桌下面有暗格!”周小夜的纸人突然抱住他的腿,木脑袋往供桌方向撞,“妈妈的残影说,爸爸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那里……”
驼背老人突然发出尖啸,像夜猫子撕心裂肺的叫声,他腰间的骷髅钥匙扣纷纷脱落,在空中连成锁链向周子夜砸来。青铜铃应声而鸣,第三道锁的金光扫过锁链,那些骷髅头突然张开嘴,吐出带着体温的纸钱——每张纸钱上都印着周子夜的生辰八字。
“当年你爹用你的八字换了三魂七魄,”老人的身体开始透明,渐渐化作无数红绸碎片,“井鬼吞了小夜的魂,却把你的影子扣在了黄泉……”最后一片红绸落在供桌上,露出供桌下方的青铜扣环,扣环上刻着个旋转的“替”字,和铃铛上的锁纹一模一样。
周子夜按下扣环的瞬间,供桌轰然翻转,露出下面的青砖密室。密室四壁挂满了泛黄的契约,每一张契约的甲方都是“周建国”,乙方栏盖着不同的黄泉管理司分舵印,代价栏里写着“十年阳寿”“半幅魂魄”“替命纸人”,而所有契约的条款,都指向同一个目的——“助周秀芳借纸人还魂”。
“哥,看最里面!”周小夜的纸人飘进密室,停在一幅巨大的帛画前。帛画上画着黄泉路的景象,引魂灯排成纸人轿的形状,轿子里坐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轿子下方浮着两个生辰八字,一个是周秀芳,另一个正是周子夜。
青铜铃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周子夜感觉有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父亲在暴雨夜跪在祠堂,用刻刀在自己手臂上刻下契约;母亲的魂魄附在纸人身上第一次开口说话,眼里却泛着黄泉特有的磷火;而井底的石棺,其实是黄泉管理司设立的“替命中转站”,专门收集阳间人的生辰八字,用来制造替命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