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茶喷了出来。
下午我带她去了伊犁河边。五月的河水湍急浑浊,完全不像歌里唱的那么浪漫。但这不妨碍游客们在河边拍照留念。
\"要拍照吗?\"我问,\"我可以找个小贩借匹马来。\"
\"不要那些做作的。\"她摇头,\"我想拍真实的你。\"
\"现在的我就是最真实的我。\"
\"是吗?\"她举起相机,\"那为什么每次我拍你,你都会躲开镜头?\"
我没回答。河风吹乱她的头发,她随手拨开,按下快门。
\"你知道吗,\"她看着刚拍的照片,\"你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会先上扬,然后才是右边。\"
\"这都被你发现了?\"
\"还有,\"她继续道,\"你说荤段子的时候会摸鼻子,紧张的时候会玩打火机,看我的时候...\"
\"看你的时候怎样?\"
\"像是看着最后一支烟。\"她轻声说。
河边的风吹散了她的声音,但我还是听到了。我突然想吻她,不是出于欲望,而是因为某种说不清的情绪。
晚上我们去了哈萨克牧民的毡房。我朋友巴特尔杀了一只羊,大家围着火堆喝酒吃肉。嘉怡很快融入了他们,学跳黑走马,喝马奶酒,脸蛋红得像晚霞。
\"你女朋友很棒。\"巴特尔用哈萨克语对我说。
\"不是女朋友。\"我否认,\"只是旅途中的一段情。\"
\"那你为什么看她的眼神像看丢失的羊羔?\"
我没回答,只是闷头喝酒。嘉怡跳累了,坐回我身边,自然地靠在我肩上。她身上有马奶酒和汗水的味道,却奇异地好闻。
\"开心吗?\"我问。
\"嗯。\"她点头,\"比在香港加班到凌晨开心多了。\"
\"留下来。\"我突然说。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什么?\"
\"留在新疆。我教你放羊,你教我拍照。\"
她笑了,以为我在开玩笑:\"然后呢?开个夫妻店卖特产?\"
\"不好吗?\"
\"爽朗,\"她认真起来,\"你知道这只是旅途中的一场艳遇。\"
\"我知道。\"我恢复玩世不恭的表情,\"但幻想一下又不犯法。\"
夜深时,我们回到我的小公寓。和往常不同,我们没急着上床,而是坐在阳台上看星星。她翻看白天拍的照片,我则偷偷看她被屏幕照亮的脸。
\"明天几点的飞机?\"我问。
\"上午十点。\"她顿了顿,\"你不必送我。\"
\"我当然要送。\"我点燃一支烟,\"要亲眼看看是哪个幸运的空少坐在你旁边。\"
她没接茬,突然说:\"我想拍你抽烟的样子。\"
\"今天拍得还不够多?\"
\"不够。\"她举起相机,\"我想记住你的一切。\"
这句话让我胸口发紧。我摆了个夸张的pose,吐出一连串烟圈。她笑着拍下,然后放下相机,靠过来吻我。
这个吻和草原上的不同,更慢,更深,带着某种告别的意味。当我抱起她走向床边时,发现她的眼角是湿的。
第二天在机场,我表现得像个混蛋——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告别方式。
\"记得想我。\"我捏她的脸,\"特别是洗澡的时候。\"
\"滚啦。\"她拍开我的手,却攥住我的衣角不放。
\"这个给你。\"她突然从包里拿出徕卡相机。
\"什么?\"
\"里面有我这几天拍的所有照片。\"她塞到我手里,\"包括58张你的丑照。\"
\"这很贵...\"
\"我回去买新的。\"她打断我,\"答应我,继续做那个粗俗、自恋、满嘴荤段子的爽朗。\"
登机广播响起,她最后吻了吻我的胡茬,转身走向安检口。我站在原地,像个傻瓜一样抱着那台昂贵的相机。
\"嘉怡!\"我突然喊道。
她回头。
\"如果你未婚夫找你复合,\"我大声说,\"告诉他你睡了一个新疆帅哥,技术比他好一百倍!\"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她笑得弯下腰,冲我比了个中指,消失在人群中。
回城的公交车上,我翻看相机里的照片。有我在卖特产的,吃包子的,抽烟的,还有一张我熟睡时的侧脸——从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可以那么平静。
最后一张照片是今早拍的,我站在阳台抽烟的背影。她在照片角落写了一行小字:\"给世界上最后一个浪漫的混蛋。\"
我关上相机,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白杨树。胸口那种陌生的感觉又来了,像是喝了一大口赛里木湖的水,又冷又涩,却莫名让人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