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浊浪暗涌(2 / 2)

昨夜,林江还听到老人嘶吼着“对得起谁”,那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凄凉,充满了愤怒和无奈。而此刻,老人的嘴唇却颤抖着,念起了往生咒。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悲痛,仿佛在为逝去的生命超度,又像是在和命运做最后的和解。

林江的目光从老人身上移开,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他缓缓走到船边,紧紧握住船舷上挂着的水草。叶片里缠着半截钢筋混凝土,那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和决心。林江心里清楚,这是大坝决堤的铁证之一,它就像一把尖锐的匕首,撕开了某些人丑恶的面具。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拿起手机拨通了方县长的电话。

“方县长,我在溃口处发现了芦苇秆。”林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尽管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死寂,紧接着传来“咔”的一声脆响,像是钢笔突然折断。方玉明的声音瞬间变得异常严肃,仿佛裹挟着冰霜:“你当前位置?”方玉明太清楚混凝土里掺芦苇秆意味着什么,这绝不是简单的施工失误,而是偷工减料丧心病狂,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做的极度腐败。

林江迅速报出自己的位置,电话里传来方玉明沉稳而有力的回应:“我让纪委老陈马上过去,你在那等他,注意安全。”挂断电话,林江望着浑浊的水面,心中五味杂陈,一场揭开真相的风暴即将到来 。

就在林江刚刚挂断电话,还未从即将揭开真相的紧张情绪中缓过神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螺旋桨轰鸣声骤然响起。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三架机身印着醒目电视台台标的直升机,正以一种近乎张扬的姿态低空掠过水面,激起层层水花。直升机的镜头,此刻正精准无误地对着灾民聚集的粮站屋顶,像是在捕捉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林江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警惕和愤怒。他眼睁睁地看着秦宏伟的秘书,像条滑溜的鱼一般,小跑着迅速挤进人群。秘书的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热情,手里捧着印着“救灾物资”的纸箱,不由分说地塞给几个满身泥浆、一脸茫然的村民。那些村民,或许是被灾难折磨得身心俱疲,或许是单纯地出于对物资的渴望,满脸感激地接过了纸箱,眼神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却浑然不知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记者同志!多亏县领导连夜组织救援……”一个捧着方便面的老汉,突然“扑通”一声对着镜头跪下,那动作之迅速,让人来不及阻拦。浑浊的眼泪顺着他皱纹纵横的脸庞肆意流淌,每一道泪痕都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苦难与感激,“秦县长真是青天大老爷啊!”林江看到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他认识这个老汉,他是刘家沟出了名的老赌鬼,去年还因为儿子考上公务员,公然索要“喜钱”,被派出所拘留过。如今,却仅仅为了几箱方便面,就如此这般感激涕零,甚至不惜下跪。林江只觉得胃部一阵强烈的翻涌,酸水直往上冒,他再也忍不住,趴在船舷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吐的间隙,林江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弥漫着淡淡檀香味的办公室。那是三个月前,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户,洒在堆积如山的档案上。他像往常一样,在整理那些陈旧的档案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他愣在了原地。三任水利局长,都在退休前毫无征兆地突发心梗离世。当时,他只是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可如今,在经历了大坝决堤、发现偷工减料证据以及眼前这荒诞的一幕之后,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这一切,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巧合?还是背后隐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阴谋,而这个阴谋,与眼前的这场灾难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林江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自己似乎已经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之中,而真相,或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林江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林科长!”岸上传来小陈带着哭腔的喊叫,“你家里...你家被围了!”林江心中一紧,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和伤痛,踩着齐腰深的积水朝着职工宿舍赶去。当他赶到时,正撞见五个纹身青年在砸门。为首的光头捏着份红头文件,封皮上“违建拆除通知书”几个烫金大字格外刺眼。

“市容整改,今天必须拆!”一个身形粗壮的光头,满脸横肉,此刻正凶神恶煞地一脚踹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那铁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光头嚣张地叫嚷着:“不服找秦县长说理去!” 唾沫星子飞溅,脸上的蛮横劲儿一览无余。

林江看到眼前这一幕,双手紧紧握拳,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他强忍着愤怒,缓缓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下快捷键,110三个数字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在他掌心灼烧。这不仅仅是一串数字,更是他此刻能抓住的唯一希望,是对抗眼前这股蛮横无理势力的武器。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二楼突然传来“哗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母亲带着哭腔的皖北土话,像一把尖锐的刀,刺破了晨雾:“造孽啊!这可是烈士抚恤金买的房...”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无助,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江的心上。林江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抬头望向二楼窗户,仿佛能看到母亲那满是泪痕、惊慌失措的脸。

林江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到上个月。那天,在一场应酬酒局上,住建局的王科长喝得满脸通红,脚步踉跄,嘴里还嘟囔个不停。他凑近林江,油腻的手指划过林江胸前的工牌,喷着酒气说:“咱们县要评文明城市,得把西大街那片棚户区拆了重建...”说到这儿,王科长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继续道,“特别是你们这种祖传的老破小,更是要首先拆除。”当时,林江只是觉得这话里有股说不出的意味,可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豁然开朗,这背后肯定是秦宏伟在操纵,一场为了所谓政绩,不顾百姓死活的阴谋。

就在林江满心愤怒与不甘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急忙掏出手机,是方玉明发来的短信,短短一行字,却带着锋利的寒意:“保护好证据,有人要动青河水库的施工记录。”看到这条短信,林江心中一凛,一场艰难的斗争,才刚刚拉开帷幕。

林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紧紧握住手机,仿佛握住了正义的火种。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映照着他那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但此刻,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绝不向恶势力低头的决心。

远处,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阵驱散阴霾的狂风。光头和他的手下们听到警笛声,开始骂骂咧咧起来,你推我搡地钻进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仓皇逃窜。扬起的尘土,渐渐掩盖了他们离去的背影,但林江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坚守,为了自己的家,为了那些被侵害权益的百姓,为了揭开腐败背后的真相 。

林江弯腰捡起被踩碎的相框,照片里穿军装的祖父正在怀洪新河大堤上挥手致意。那是1968年的治淮工程表彰大会合影,右下角印着褪色的铅字:功在当代,利在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