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谱牒迷局(2 / 2)

谢朓在谢氏家庙的暗室里点燃烛火,石壁上刻着自谢缵以下的族系图谱,每代当家人的名字旁都注着“侍中”“尚书”等显职。他摊开从秘阁偷抄的《晋咸和土断牒》,对比着兰陵萧氏的迁徙记录,忽然发现永初二年的户籍里,萧道成一支竟注着“北来侨民,属南兰陵郡”。

“原来如此。”他的手指划过“侨姓”二字,想起王俭编纂《百家谱》时定下的规则:“南渡百族,虽晚亦华;江北旧姓,虽早亦庶。”若按此例,兰陵萧氏即便祖上显贵,南渡晚于东晋,仍属“次等士族”——这才是王晏执意打压的关键。

卯时正,尚书省的铜钟轰鸣。

谢朓将校正后的萧氏谱牒呈给萧鸾,册首“帝室十族,源出兰陵,属次等士族”的结语让殿中空气凝固。王晏的目光在“次等”二字上停留,忽然出列奏道:“陛下以神武承大统,当仿魏文帝定‘九品中正’,使皇族与士族共治天下。”

萧鸾抚过案头的《皇览·宗族篇》,想起王晏昨夜密奏的“分封诸王,以屏帝室”之策。他忽然笑道:“朕闻谢太傅淝水之战前,曾遣书与郗超‘小儿辈遂已破贼’,可见士族与皇室,本是唇齿相依。”说罢,他提起朱笔,在“次等”二字旁批下“特进甲族”,墨迹未干,便赐给谢朓、王晏各一尊青铜方鼎。

退朝时,王晏在端门拉住谢朓,袖中滑出一卷《新定士族婚宦录》:“元长可知,明日酉时,南康王萧子琳将迎娶琅琊王氏女?”谢朓望着鼎上的“克明俊德”铭文,忽然明白——所谓谱牒校正,不过是皇权与士族重新分配婚姻、仕途资源的筹码,而他手中的青萍剑,此刻比麈尾更有分量。

朱雀桥边的酒肆里,几个寒门士子摔碎酒碗,痛骂“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谢朓路过时,听见其中一人吟诵自己的《入朝曲》:“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却被改了后句:“士族盘根地,皇权傀儡州”。他摸了摸腰间的鼎形佩饰,只觉这象征荣耀的重器,此刻竟如镣铐般沉重。

是夜,谢朓在西州官署挑灯夜读,案头并排放着《士族谱》与《孙子兵法》。青萍剑忽然出鞘三寸,剑身上“淝水之战”的刻痕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他望着窗外的冷月,想起王晏说过的“乱世之中,族谱与刀兵,缺一不可”——或许从他接过谱牒校正之职的那一刻起,便已在不知不觉中,握起了搅动时局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