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推来一杯酪浆,碗底沉着半片《北府军旧部名录》残页:“元长可知,这上面的人如今散布在荆、雍二州?”他的狐皮裘下露出半幅地图,“南康王虽被削藩,可寿阳的驻军,有三成曾隶谢氏麾下。”谢朓望着他腰间的柔然弯刀,忽然明白——谢衍想用谢氏旧部的军权,逼他加入南北士族联盟。
“当年谢晦反叛,”谢朓放下茶碗,“谢氏险些被灭族。你以为,用一本旧名录就能动摇陈郡谢氏的根基?”他故意将“陈郡”二字咬得极重,看见谢衍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远处,金吾卫的巡逻队经过,领头的正是萧鸾新提拔的寒门将领。
巳时三刻,尚书省忽然闯入一队羽林卫,为首者捧着萧鸾的密旨:“着谢朓即刻护送新安公主前往江陵,沿途缉拿北魏细作。”谢朓望着旨书上“江陵”二字——那是南朝军权最重的荆州治所,萧鸾此举,分明是要将他和谢氏置于更复杂的权力漩涡中。
谢衍在街角望着谢朓的马车驶出宣阳门,嘴角泛起冷笑。他摸出怀中的狼头金印,印文“南北士族盟主”的“谢”字被划去, replaced by“王”——原来王晏虽下狱,其党羽却早已将联盟盟主之位转至谢氏旁支,试图用谢朓的声望号令士族。
是夜,马车停在江乘古渡。新安公主掀起车帘,月光照亮她鬓边的柔然银饰:“谢大人可知,我母妃曾说,陈郡谢氏的剑,比柔然的马刀更锋利?”谢朓望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忽然意识到——这位看似被当作棋子的公主,或许也是掌控棋局的人之一。
他摸出青萍剑,在船头刻下一道痕:“公主可听说过‘刻舟求剑’的故事?”江水倒映着他的脸,比出发时多了几分冷峻,“谢氏的剑,从来只斩该斩之事。至于这桩婚事……”他顿住,看着远处江陵方向的烽火,“或许陛下该问问,北虏的细作,为何会出现在公主的绣房里。”
新安公主忽然轻笑,银饰撞击声混着江涛:“谢大人果然聪慧。不过你以为,陛下为何选你护送?因为在他眼里,陈郡谢氏的清望,比十万大军更能镇住荆州的门阀。”她放下车帘,声音渐低,“而在我眼里,谢大人的剑,或许能劈开这乱世的迷雾。”
谢朓握紧剑柄,感受着剑身的震颤。江风吹来,船头的“谢”字族旗猎猎作响,与远处江陵城头的“萧”字旗遥遥相望。他忽然明白,萧鸾的联姻、谢衍的威胁、新安公主的神秘,都是这盘士族与皇权博弈大棋中的棋子。而他,必须让谢氏的剑既不触怒皇权,又不背叛士族,还要在南北纷争中寻得生机。
青萍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斩断船边的水草。谢朓望着随波而去的断草,想起谢安临危不乱的气度,终于下定了决心——或许真正的执棋者,不是操控棋子的人,而是能在棋盘上找到自己位置的人。而他的位置,就在这皇权与士族、南朝与北虏的夹缝中,用谢氏的清望与刀剑,为天下谋一个可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