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萍之末(1 / 2)

永明十一年春,建康城的柳花比往年落得早。

谢朓站在朱雀航桥头,望着秦淮河上漂浮的白絮,忽然想起族叔谢安当年淝水之战前“小儿辈大破贼”的从容。他腰间的玉柄麈尾随江风轻晃,穗子上的东珠却沾了些泥点——这柄象征士族清望的雅器,终究要在浊世里沾染尘埃。

“谢大人,吏部尚书王晏有请。”小厮的通报打断思绪。谢朓转身,看见王晏的马车停在街尾,青缯车帘透出一线金光,像极了去年冬至宫宴上,齐武帝萧赜赐给他的金错刀。

马车驶入乌衣巷时,谢朓隔着帘子望见王俭旧宅的朱漆门。这位已故的尚书令曾以一部《丧服图》定士族礼法,如今宅门紧闭,唯有门环上的铜兽衔着枯枝,恍若时代的隐喻。王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元长可知,陛下昨夜召我入太极殿?”

案几上的《士族谱》摊开在“陈郡谢氏”一页,谢朓的名字旁用朱砂标着“秘书丞”三字。王晏拨弄着翡翠笔架,忽然笑道:“昔年王敦举兵,王导率族中子弟跪迎于道;今日萧谌掌禁卫,你我当知天命所在。”谢朓指尖划过谱牒上“王与马共天下”的注脚,想起父亲谢纬被宋文帝下狱时,正是王俭力保才得免死。

酉时三刻,华林园的漏壶滴到第七斗。

萧昭业握着金酒樽的手在发抖,酒液顺着龙纹流到案上,将《urgent imperial edict》的“废”字晕成墨团。他望着殿外的槐树,想起祖父齐武帝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珏,此刻正硌在腰间——那个曾说“隆昌万年”的老人,终究没料到孙子会在登基一年后便面临废黜。

“陛下可还记得,”萧谌的钢刀出鞘三寸,“去年今日,您在西州射雉,是谁替您挡下那支流矢?”刀刃映出萧昭业惨白的脸,他忽然想起宫人私语,说萧谌的府邸夜里常有甲胄声。殿角的铜鹤香炉飘来龙脑香,却掩不住血腥气——这香气,与祖父大敛时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