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我……”邵渥低着头。</p>

“嗯？”邵勋仔细看了儿子一眼，道：“你是我的种，怎一点豪勇之气都没有？抬起头来。”</p>

“十一弟，你读书时不是很聪慧的么？”赵王邵勖笑道：“连教授都夸赞你呢，射箭也比我准。三兄可羡慕了。”</p>

“真的？”邵渥看向邵勖。</p>

“自然是真的。”邵勖笑道。</p>

邵渥有些高兴，抬头看向邵勋，道：“阿爷，我觉得异日江南还是经营庄园的人居多，有一小部分人出于阿爷劝导，会穷究道理。另外……另外……可能还有货殖发家的。”</p>

“你觉得这样好么？”邵勋问道。</p>

邵渥有些迟疑，最后用略带些孺慕的目光看向邵勋，道：“阿爷，我还不懂，以后能不能教我？阿爷驱逐胡虏，一统河山，这般丰功伟业，无人能及。阿爷做得肯定是对的。”</p>

邵勋被这话逗乐了，也挺高兴。</p>

十一郎是神龟六年 (322)腊月出生的，真算周岁的话也就十一岁半，虚岁则十三，其实还是个孩子。</p>

被孩子真心实意地拍马屁，邵勋很受用。</p>

如果是太子或长子、次子拍马屁，邵勋则觉得他们别有所图。</p>

“好，以后教你。”邵勋大手一挥，高兴道。</p>

邵渥也浮现出高兴的神色，下意识走近两步，离得邵勋更近了。</p>

邵雍、邵厚、邵珂、邵恭“闲散王公”四人组落在最后面，偶尔互相对视一眼。</p>

父亲在家中的时候不多，哪晓得许多事？</p>

十一弟最亲厚的可不是他六兄。</p>

他俩之间关系谈不上差，但也绝对称不上好。</p>

六郎和十一郎之间皇后终究还是没能一碗水端平。</p>

当然，这一点或许父亲已经知道了。</p>

“你等先回去吧。”邵勋突然停下脚步，挥手道。</p>

“是。”众人纷纷行礼。</p>

邵渥看着父亲的背影，迟疑了一下，很快被老三拉走了。</p>

待儿子们走后，邵勋又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吩咐了童千斤一句。</p>

童千斤会意离开，邵勋则推开了院门。</p>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p>

石氏怀孕后有了点优待，独门独户居住，应氏也不用干活了，专门照顾她。</p>

见到邵勋来后，应氏立刻行礼，眼神有些幽怨。</p>

“陛下。”石氏吃力地从胡床上起身。</p>

“赶紧坐下。”邵勋立刻上前，搀扶着石氏坐下。</p>

怀孕六个月了，肚子挺得老高，起立都不容易。</p>

“陛下。”院外响起了声音。</p>

石氏、应氏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更有些似曾相识之感。</p>

“进来吧。”邵勋说道。</p>

亲兵将院门打开，放了一人入内，然后又关上院门。</p>

“以后你就住这了，方便照顾石贵嫔。”邵勋看着来人说道。</p>

石氏脸一下子烧得火辣辣的。</p>

她吃惊地看着来人，赫然是王简姬。</p>

与会稽王的婚事定下后，石氏还在不同场合见过她几次。</p>

犹记得一次她主持游园，来了不少女眷，她对王简姬怎么说来着？</p>

“这朵新开的兰花，晨露未晞时最是娇嫩，正如尔初掌王府之时节。尔既入我司马氏之门，当知簪缨世族之妇，不独以容止为美。昔班昭作《女诫》七篇，言‘清闲贞静，守节整齐‘，此乃女子立身之本……”</p>

想起这事，石氏就觉没脸见王简姬。</p>

王简姬似乎也想到了这件事。</p>

在她记忆中，石贵嫔当初说这话时，手里握着书卷，眸子带着三分寒潭水色，锦衣裁得比旁人紧半分，显露出美好的身段，肩线又始终绷得笔直，仿佛经年累月淬炼出的威仪。</p>

衣领卡在喉骨下方三寸处，严整无比。</p>

说话声调像用尺子量过，每句话尾音都落在羽调与宫调之间固定的位置……</p>

当时她好羡慕，觉得自己若是执掌会稽王府二十年后，能达到石贵嫔那庄重、贞静的气度，便已是侥天之幸。</p>

她之前听说石贵嫔被俘虏了，当时有些惊讶，本以为石贵嫔会死节。但也没多想，以为石贵嫔身处掖庭之中，一边干着繁重的活计，一边出淤泥而不染，仍然气度万千。</p>

只是</p>

眼前的石贵嫔穿着葛布凉衫，裸露出大片肌肤，显然不太庄重。</p>

小腹高高隆起，已然身怀六甲。</p>

这几乎颠覆了小姑娘的认知。</p>

还有应氏，她出身书香门第，曾与她谈论过妇德，提到“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贞静清闲，行己有耻”。</p>

“啪！”邵勋拍了拍应氏浑圆的大臀，道：“随我来。”</p>

说罢，牵着应氏的手要去里间。</p>

应氏微有乞求之意，眼中渐渐蓄满泪水。</p>

邵勋看着她的眼睛，道：“罢了，朕居然因为你心软了。”</p>

应氏破涕为笑，然后又羞赧地看了眼王简姬。</p>

“以后再服侍朕吧。”邵勋说道。</p>

应氏脸一红，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p>

“照顾姑氏乃你二人应有之义，勿要懈怠。”邵勋说完之后，便心情愉悦地离开了。</p>

石、应、王三女对视一眼，尽皆难堪地低下了头，院中一时间寂静无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