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动作和音乐磨合得顺畅了一些,试穿演出服又引发了新的混乱。
林悦穿着带点跟的舞鞋,腰间的流苏特别长,一个旋转,流苏精准地缠住了她的鞋跟,差点把她绊了个倒栽葱;小安则是在做一个跳跃动作时,裙摆被旁边为了通风而开着的风扇吹得猛地掀起,她尖叫着双手捂住裙摆,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南雪师父忍无可忍地再次扶额:“优雅!我让你们记住的优雅呢?!平时练功的仪态都去哪里了?!穿上裙子就不会走路了吗?!”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们,然后转身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四条崭新的白色安全裤,扔给我们:“穿在裙子里面!下次再出这种洋相,就穿着安全裤上台表演!”
混乱中,我握着母亲留下的那把“雨柔”扇,一遍遍练习着开合的动作。
或许是扇子本身承载的意义太过沉重,我总感觉力道不对,要么太猛,扇面“唰”地打开,带着一股戾气;要么太软,扇面展开得有气无力。
正当我暗自较劲时,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
南雪师父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
“气息沉下去,”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发力点不是在指尖,是用腕骨带动整个扇面,像水波一样荡开,而不是像劈柴。”
她的手指轻轻调整着我握扇的姿势,引导着我的手腕发力。
这一次,扇面“哗”地一声展开,弧度流畅而饱满,带着一种柔韧的力道。
“对,就是这样。”她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我,“安安,你比我想象的,要有力量得多。”
她的手很凉,但那句话,却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我的心。
时间在枯燥而紧张的排练中飞速流逝。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两点。
林悦她们都已经累瘫回去休息了,偌大的训练室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对着镜子一遍遍重复着动作,试图找到那种完美的同步感。
门被轻轻推开,南雪师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罐热气腾腾的可可,直接塞到我手里。“行了,别把自己熬到猝死,校庆舞台上没人负责抬你上去表演。还有,我记得我说过,魔法少女也不是像你这么乱来的。”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我小口喝着可可,含糊地嘟囔:“反正到时候跳不好,师父你肯定会用白绫把我从舞台顶上吊起来,强制完成ending pose……”
话音刚落,我竟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像羽毛拂过心尖。
“嗤!”南雪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笑意,“真是的,傻丫头,哪有你这样的……”
我惊讶地抬起头,只看到她转身的背影和一句随风飘散的话语:“……早点休息。”
关于舞台效果,我们四个又产生了分歧。
林悦想要那种仙气飘飘的干冰烟雾,小安则异想天开地提议用全息投影,在舞台上投射出花瓣雨或者凤凰图腾。
“停。”南雪师父一锤定音,打断了我们越来越离谱的想象,“舞台上,只需要一束干净的追光,跟着你们移动。焦点是你们四个,是你们的舞蹈,是你们手中的扇子。任何多余的花哨,都只会放大你们动作里可能存在的瑕疵,暴露你们经验上的不足。”
她的决定总是如此,不容置疑,却又莫名地让人信服。
某天排练结束,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外走,正好路过隔壁现代舞社的训练室。
舞社社长苏媛,一个向来看我们不太顺眼的女生,正和几个社员站在门口。
看到我们身上的改良仙女裙,她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这不是古典舞那几位吗?听说你们要在校庆上表演古典舞加女团舞?怎么,是觉得古典舞太土了,上不了台面,还是觉得女团舞太low了,需要古典舞来拔高一下?搞这种四不像的东西,也不怕贻笑大方。”
小安当场就炸毛了,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理论,被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没等我开口,一直沉默的晴晴却上前一步,眼神清冷地看着苏媛,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至少我们敢于尝试改变,敢于把我们热爱的东西用新的方式呈现出来。这总比某些人固步自封,连改编经典的勇气都没有,只会抱着老一套的东西沾沾自喜要强。”
苏媛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恨地瞪了我们一眼,转身带着她的人走了。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我们几个相视一笑,刚才的疲惫都仿佛消散了不少。
或许是这次小小的“胜利”鼓舞了士气,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终于,在一次完整的合练中,从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到最后一个动作定格,我们四个竟然奇迹般地没有出现任何大的失误,动作流畅,情绪到位,连最难的融合部分都处理得相当自然。
音乐停止,我们四个都气喘吁吁,汗水浸湿了练功服,但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芒。
南雪师父静静地看着我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们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评价。
只见她从口袋里,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了四枚用红绳系着的银杏叶书签,叶脉清晰,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色。
“……喏,做得不错。”她将书签分给我们,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丝淡淡的……赞许?
我们简直受宠若惊,这大概是南雪师父给过的最高规格的“奖励”了。
然而,没等我们高兴超过三秒,她已经转过身,留给我们一个背影:“收好。明天合练,失误一次,扣回。”
……果然,南雪师父的温柔,是有时效性的,而且保质期极短。
校庆越来越近,我的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溜到天台上吹风。
夏末的夜晚,风很凉爽,月光像水一样洒下来。
“睡不着?”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南雪师父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天台上,手里还拿着……一罐可乐?我没看错吧?!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训斥我半夜不睡觉,只是走到我身边,靠在栏杆上,和我一起望着天上的月亮。
“其实,”她忽然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模糊,“我第一次正式上台表演的时候,紧张到在后台吐了三次。”
我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假的?师父,您……您也会紧张到吐?!”这简直比她会用电脑调音轨还让我震惊。
南雪师父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月光下,她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带着点狡黠:“假的,骗你的。”
我:“……”就知道!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没紧张到那么离谱。但我很幸运的是,我看见你现在笑了。比起愁眉苦脸,这样好多了。”
那一刻,我心里的焦虑和不安,仿佛真的被夜风吹散了许多。
校庆前夜,最后一次彩排。
我们换上了正式的演出服,站在了即将属于我们的舞台中央。
灯光亮起,熟悉的音乐流淌出来。
这一次,没有紧张,没有犹豫,只有全神贯注的投入。
抬手,旋转,开扇,跳跃……每一个动作,都凝聚着这两个星期以来的汗水和努力。
轻纱广袖随着动作飘舞,腰间的流苏轻轻晃动,四把扇子在我们手中如同有了生命,时而如蝶翼般轻盈,时而如利刃般果决。
古典的柔美和流行的动感,在那一刻完美地交织在一起。
音乐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我们四个同时定格在林悦设计的那个“福礼加wink”的ending pose上。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呼吸凌乱,但我们四个人的眼睛,在舞台的追光下,亮得惊人。
舞台下,一片寂静。
过了几秒钟,从后台的阴影里,传来了十分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掌声。
南雪师父站在那里,身影被灯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的声音透过空旷的礼堂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终于……能看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至少……之前的那些汗,都不是白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