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上晃动着憧憧灯影,空无一人。
踏出暖意融融的宴会厅,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驱散了连翘身上的几分燥热。连翘沿着长廊缓缓前行,不多时,便在廊椅上坐下来。
草木的清新与夜来香的芬芳随风阵阵袭来,连翘微微眯起双眸,不禁陶醉。
季翃也从厅内踱出,见古连翘坐在廊椅上,两腿斜斜地靠着廊柱,身体微微后仰,双眸微眯,神情悠然,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唯有这片刻的宁静属于她。
他不由地停下脚步,细细地打量着她。
她眉眼平凡,白皙淡颜,仿佛对外界的一切纷争都无所挂怀。
风儿吹过,轻轻拂动发丝,连翘感觉到身旁传来了异样气息,便缓缓睁眼。
只见一位矜贵公子立于跟前。
公子天生贵相,饱满的天庭,挺直的鼻梁,高拔的身姿,这样的容貌在富贵人家中并不罕见。然而,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目光温润平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与笃定。不像惺王侵略性的张狂之气,也不像昭王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更没有当铺老板金煜那股子玩世不恭的颓丧之气。
她觉得有些面熟,但印象中又从未认识过这样一位公子,原主记忆中也并无此人。
“古捕快? ”连翘诧异,公子居然认识自己。
“是。”她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施了一礼。
“一个人?”公子继续问。
“是。”连翘简短地答道,她本就不擅长与陌生人交谈,别人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不会多言。
这位公子也是一个字地一个字地往外蹦,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认识昭王?” 公子问。
“不认识。”连翘如实回答,又补充了一句,“今天算是认识了。”
“那你怎会来参加这场宴会?”公子有几分好奇。
“混进来的呗。”连翘突然福至心灵,想要开个玩笑。自己明明也没喝酒啊?怎么回事?可能潜意识觉得这位公子,同样是个嘴笨之人,再这样下去,气氛怕是要变得尴尬了。
公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意:“你能混进来?”
“当然。”连翘自信满满。
“不信!”公子摇头。
“那就让你瞧瞧。”连翘说着,犹如一只灵巧的狸猫,瞬间翻身跃起,足尖轻点墙面,身形轻盈地落在了墙头之上。
“等等。”公子见状,竟然也跟着施展轻功,稳稳上墙。
片刻之间,二人并肩坐在昭王府老宅高高的墙头上,隐没在蓬大的树影里。
他们望着灯火阑珊的宴会厅,心中都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不一会,宴会厅里的人群陆陆续续地往外走,门前的车马声,呼叫声,此起彼伏,闹嚷嚷一片。
再过一会儿,大门外安静下来,大门内的灯光熄灭,一切归于夜色。
连翘与公子相对无言,又转头一同痴痴地看着遥远的天际,那些起伏的峰峦,那些升腾的云雾。还有那落月随山。
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她心中慢慢升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由内而外地缓缓蔓延。
他也是。
待连翘察觉时,她的头已经不知何时靠在了公子肩头,难怪她能闻到公子身上似有若无的清芬,那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这是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份依赖。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吓着了连翘。还是自己主动的……天,丢人丢大发了。她感觉从脸庞到脖子都热烘烘的,她立刻、马上、慌忙将头摆正,轻咳了两声,想要掩盖自己的失态。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
连翘转头望向公子,只见他的眼神清澈,干净得能映照出人间的所有美好……什么反应也没有,完全不像自己慌里慌张。
“好吧,”连翘在心中轻叹,“如果没有‘浅喜似苍狗’,又怎会有‘深爱如长风’的期盼呢?”
这份偶尔飞来的情感,就像天空中变幻莫测的云,聚拢和散开都难以捉摸,更无法轻易捕获,逮是逮不住的。
就是浅浅的喜欢,它来了就来了,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承诺,就能够让人窃喜。
连翘不去想“深爱如长风”的恒久,那太过妄想,太过奢侈,太复杂了,俺一个普通人就不要去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吧,那很可能会带来无法承受的痛楚。
快快离开,莫要搞得要死要活滴,那可就惨啰 !
连翘站了起来,说了声:“告辞。”
话音未落,她已旋风般地跃下了高墙,那份短短的情愫随之飘散。
季翃一动不动,看着古连翘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也看见了自己字典里的那个从未用过,且落满灰尘的“喜欢”二字。
古连翘甚至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季翃不舍,但他不得不舍。过去,从小就被教导,他不属于自己,只属于云霄国。
而这一刻,他知道,他还有自己,还有属于自己的隐秘。一旦有了,就有了底气。他暖暖地搁在心里,这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自己。
这是老天馈赠给他们的最好礼物,就是浅浅的喜欢,淡淡的离开,即使是再次相遇,也是浅浅的喜欢,淡淡的离开。
足矣。
他们不敢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