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连翘骑马去北疆的那天,是太子季翃大婚的日子。
季翃迎娶了吏部尚书宁德皓的女儿宁馨儿。
宁馨儿曾是古连翘在捕房的同僚兼闺蜜,而眼下,她的身份已经变更,成为太子妃,也就是季翃的正室。
在云霄国,太子纳妃之事,不仅是皇家尊贵与庄重的展现,更是太子妃在皇室中举足轻重地位的象征。这天,东宫内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夜幕低垂,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婚礼,已严格按照皇室繁琐而庄重的仪式圆满结束。婢女仆从有序退下,新房之门缓缓关闭,只余下两位新人静坐其中,相对无言。
身着金灿灿华服的季翃,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垂眸坐在床沿的宁馨儿。
她一身鲜艳的红嫁衣,头戴凤冠,盖着喜庆的红锦缎,宛如一朵盛开的红牡丹。不知怎的,季翃竟有些走神,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清白纯净的小脸,不禁轻轻叹息一声。
宁馨儿被周围的喜气所包围,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声叹息。
她以为一天的繁琐礼仪让新郎官感到疲惫,便轻声问道:“天色已晚,殿下可要歇息?”言语间,尽显温柔与体贴。
季翃盯着那红帐不语,眼神里藏着几分玩味,却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忽地站起身,开始在婚房里踱起了步子,仿佛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后墙角那堆未启的嫁妆上。
那儿有个藤编竹篮子,上面还系着个彩虹花结,俏皮得很。他手一撩,花结便开了,顺手从里面捞出一本小册子。
这一翻,可把他给惊着了。原来,这是宁馨儿把平日里写的诗整理装订成的册子,从闺房带到了这婚房,算是她的嫁妆之一。他随手那么一翻,嘿,竟然翻到了半年前宁馨儿写给自己的那首火辣滚烫的诗。
“纱碧胧月,烟里;暗吐丁香,惊蝶。无话可说,相思绝。”季翃读出声来,那声音里竟带着几分戏谑。念完,他还咂摸咂摸嘴,仿佛品了一口陈年老酒,整个人都被这一整天的枯燥乏味婚礼程序搞得意兴阑珊的,此刻却有了那么一丝放松。
哪知,那边还蒙着红盖头的宁馨儿,一听季翃念诗,立马来了精神,且语出惊人:“殿下写的诗真棒!若不是新婚之夜,我一定要拍手叫好!”
季翃一听,差点没忍住咧嘴大笑。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毕竟,今儿个可是大婚之日,得保持点儿太子的威严。
平生第一次,季翃学会了翻白眼。只不过,宁馨儿被红盖头遮住,看不见。
他觉得这个笑话不适宜现在讲出来,得把它藏好了,以后慢慢回味。于是,他憋着笑,又把册子塞回了篮子。
而宁馨儿呢,夸了季翃,心里头却窜出了一股无名之火——不知是哪个骚狐狸精偷偷送给殿下的诗。哼,难道现在就要开启战斗模式吗?
她想起了娘的叮嘱:“对太子要看紧点,一点也不要大意。”
她娘出身卑微,尽管爹当初是非娘不娶,可娶回来后,娘一直感觉自己的地位不稳当。一生都在跟那些无中生有的女人斗智斗勇,父亲烦了,懒得跟娘纠缠,就任凭她发痴发癫。是不是我马上要开始走这条老路呢?想到这儿,宁馨儿也轻轻叹了口气。
可季翃呢,他以为诗应该是从心里流出的真情,哪知宁馨儿完全忘了这诗是她自己写的,还自作聪明地夸起了他。
季翃这人,从小到大,向他抛媚眼的王孙贵族、大户人家的公主小姐多了去了,一个个跟彩蝶翩飞似的围着他转,让他应接不暇,也让他厌烦不已。
他这人敏感得很,怎会不知道这些女子喜欢他的身份胜过喜欢他本人。而宁馨儿,也不例外。她不过是喜欢在他面前炫耀自己写诗的才华罢了,所以才会忘了自己曾经写过的诗。
本来他就有繁重的政务要处理,没空耕耘情感这片田地。他的这片田地,早已荒芜,直到遇到了古连翘,才算是有了那么一丝绿意。
然而,对于宁馨儿来说,写诗时那可是真情流露啊。只是写多了,才会写了后面的,忘了前面的。就像那些大诗人,传世佳作多了去了,你问他们自己记得几首?恐怕也都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可对季翃来说,这是宁馨儿给他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她这是扔给他一块成为太子妃的敲门砖,用完就扔了。你自己都扔了,我为什么扔不得?
季翃觉得自己就像是看了一场表演,宁馨儿可真是逗趣得紧。
季翃走到床边,掀开了宁馨儿的盖头。
他小时候就认识宁馨儿,看着她,却是如此陌生,仿佛是一位新妇。他客气地说,“不早了,休息吧。”
季翃打开门,对站在门口的婢女说,“准备就寝。”
婢女匆匆躬身进来,给宁馨儿卸妆,给季翃脱下华服。
然后,熄了灯,退了出去。
季翃钻进黑暗的帐帷,屏住呼吸,三下五除二完成了任务,然后起身,钻了出来。
他坐在床沿穿衣服,对宁馨儿说,“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事。”
躺在床上的宁馨儿想,“新婚之夜就这样结束了,完全像她爹娘相处几十年后老夫老妻的范式。”
却也不敢说什么,装作很关心的样子说,“殿下,您也早点歇息吧”
“嗯。”季翃穿好衣服,打开新房的门,大步朝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坐在桌案前,取出案卷开始阅览。
暗卫冷耀悄无声息地疾步而入,手中紧握着一根竹管,递至季翃面前。“殿下,此乃自瑄王府鸽子腿上的截获之物。”
季翃缓缓放下案卷,伸出手,接过竹管,轻轻倾倒,一张纸卷悄然滑落。他展开纸卷。阅毕,他步至烛火前,将纸卷点燃,轻轻摇曳,直至化为灰烬,随后一甩手,将其投入了身后的香炉之中。
季翃眉头紧锁,沉思片刻,毅然向外走去。
长廊之上,一排排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灯光在寒风中闪烁不定,白日的喜庆氛围荡然无存。
深秋的夜晚,寒意渐浓,王公公急忙取来外袍,欲为季翃披上,却被他轻轻摆手拒绝。
……
深夜,一支身着黑色劲装的轻骑兵,悄无声息地出了城门,犹如暗夜中的魅影,向北地疾驰而去。直至次日午后,他们方在路途中发现了匪徒的尸体。
飞将军当机立断,下令加速前行,刻不容缓。
……
匪徒们在古连翘旋转飞刀的凌厉攻势下节节败退,最终聚集在了五十米开外的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