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急切,成功地如同磁石般,将武则天那几乎要将林琛灵魂钉穿的目光稍稍引开。
“崔玄暐此獠丧心病狂,竟敢在含元殿这等禁地预设如此阴毒狠辣的火龙油机关,实乃罪该万死,其心可诛!观其布局之周密,手法之老练,绝非一人之力所能为。且此贼冒充裴侍郎潜伏东宫数载而不被察觉,其背后必有崔氏余孽乃至更深层次的黑暗势力暗中接应。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封锁宫城,彻查宫禁内外所有可疑之处,并立刻提审殿内所有幸存之人,尤其是这位……”
他的目光锐利地转向角落里那个脸色煞白如纸、衣衫不整、兀自惊魂未定的“真”裴元澈,“这位真正的裴侍郎。崔玄暐是如何瞒天过海,以假乱真,又是如何得知含元殿机关布置,潜入宫闱深处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或许这位裴侍郎,能提供至关重要的线索。”
狄仁杰的话语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这场惊天宫廷叛乱的调查本身,不动声色地将林琛从那几乎让他窒息的审视焦点中巧妙地移开。
林琛心中猛地一松,几乎要虚脱,感激地朝着狄仁杰的方向瞥了一眼,却正对上对方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
狄仁杰不着痕迹地回视他,那眼神中似乎包含了太多复杂难明的东西——是安抚?是警告?还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探究?
他强行压下心头那如同怒海狂涛般的惊骇与疑惑,暗自调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呼吸。手腕上那股撕裂般的灼痛感,随着狄仁杰的介入和武则天注意力的转移,竟也如同潮水般诡异地缓缓减退,只留下皮肤下隐隐的刺痛和几缕已经开始凝固的细小血丝。
但这短暂的缓解,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心安,反而更添了一层浓重的疑虑。
这刺青、这骨镜、那枚虎符,还有之前在陶瓮胎儿手中发现的那块写着“显庆四年”的阴阳鱼骨镜残页……
它们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一种超越常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联系?“天授”这个本该属于几十年后的年号,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死死缠绕着他穿越的始终,此刻更是在这位权倾天下、心思叵测的女帝口中轻描淡写地吐出,这绝不可能是偶然!
不行,绝对不行!
脑海中那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的念头,每一个都带着足以撕裂现实的寒意,撞击着他思维的堤坝。再任由它们肆虐下去,别说维持一个穿越者应有的低调和谨慎,他恐怕会立刻在这庄严肃穆、暗流涌动的大殿之上,在那些不动声色却目光如炬的大人物面前,彻底暴露出灵魂深处的错乱与恐慌,沦为一个真正的疯子!
林琛几乎能感觉到额角渗出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那些关于时间、关于身份、关于这个既熟悉又陌生得可怕的盛世唐朝背后所隐藏的巨大阴影,像无数条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试图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他猛地咬紧牙关,狠狠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足以颠覆认知、足以令任何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者精神崩溃的疑问和恐惧,用尽全身力气,暂时强行驱赶、挤压、封存进意识最深处那不见天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