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无心、本心
定军山，西军杨政部下大将裘皮儿的驻军之地。</p>
自从裘皮儿离奇暴毙，种种流言便开始在军中流传开来。</p>
军中将领们由于裘皮儿的离奇暴毙，对杨政产生了不信任感。</p>
杨政近来召集诸军将领议事，定军山裘皮儿所部将领都托辞不去，杨政对此也颇感无奈。</p>
杨政有意“投靠”利西吴家的消息，在杨政军中高层里并不是秘密。</p>
而裘皮儿就是对此持反对意见的高级将领之一。</p>
身居上位者，代表着一大群追随者的利益。</p>
杨政老迈，后继无人，为子孙计，便想低下高傲的头颅，向旧主吴家俯首称臣，交出兵权，换来子孙的荣华富贵。</p>
但，这就不可避免地要牺牲追随他多年的部下的利益。</p>
利西吴家人才济济，战将如云，有的是人才储备。</p>
哪怕利西吴家现在答应的再好，一旦接收了利中杨政的兵权，慢慢以吴系将领取代杨系将领，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p>
利中杨政部将领们的利益，是根本无法得到保障的。</p>
仅凭一句不能见诸于文字，也无法公开的私下承诺吗？</p>
所以，凭一己之力，带出一支强军，从吴系山头脱颖而出，自立一帜的杨政，悲哀地发现，他这头雄狮，终究是老了。</p>
他不再能一言而决。</p>
曾经为他赴汤蹈火、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现在不再百分百的信任他、追随他。</p>
对他的将令，也不再毫不迟疑地执行。</p>
在裘皮儿死后，他甚至不能自己派人去调查此事，因为裘家和裘皮儿所部将领们，不相信他的调查结果。</p>
杨政只能悲哀地期待着朝廷派员调查。</p>
裘皮儿的子嗣还无法独领一军，长子裘定军才十九岁，在军中打熬的浅短资历，无法担当此任。</p>
甚至因为裘皮儿的死，造成的该部和杨政的嫌隙，使得他的后人连正常利益都无法得到保障。</p>
裘部将领有人想上位，也有人权衡利弊之后，认为自己上位无望，转而支持裘定军上位。</p>
毕竟少将军资历浅，把他推上去，要比推别人上位过的更舒服些。</p>
裘定军也知道自己难当大任，但又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p>
所以他为此一直犹豫不决。</p>
“衣黑子，你觉得，我该接受几位将军的推举，继承家父的统制之位吗？”</p>
“为什么不呢？”</p>
寇黑衣微笑道：“少将军，望是养出来的，资历是熬出来的。</p>
先把大位抢到手，重用拥戴你的将领，韬光隐晦，打熬本钱。</p>
假以时日，你就能如令尊一般，牢牢掌控这支兵马，可一旦放弃这个机会……</p>
少将军，利东的郭家现在分崩离析，崛起无望的局面，就是裘家的前车之鉴啊！”</p>
裘定军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曾经是临安皇城司和枢密院的人，更不知道他曾经做过西夏、金国和大宋三方间谍。</p>
他只知道此人叫衣黑子，是个羌蕃混血的川西汉子，因为贩运茶马遇贼受伤，是那支茶马商队唯一的幸存者。</p>
当时正在成都的裘定军发现落魄于此的衣黑子后，见他一身好功夫，遂收为己用，并且渐渐将他倚为心腹。</p>
只可惜，这衣黑子被他安插到军中不到四个月，还是个低级武官，人微言轻。</p>
听了衣黑子的话，裘定军大为意动，可是想想自己的筹码，却又犹豫道：“只是，支持我的将领还是太少，我怕……弹压不住啊。”</p>
寇黑衣目光闪动，道：“如果少将军能得到杨政的支持呢？”</p>
裘定军矍然变色：“不行，现在外面都说，就是因为家父对杨政不太恭驯，才遭杨政杀害。</p>
我若向杨政摇尾乞怜，天下人会怎么看我？”</p>
“令尊之死，诡谲莫名，要说是杨政下的手，卑下是不信的……”</p>
“我也不太相信，可……人言可畏啊。</p>
而且，我若向杨政示忠，现在拥戴我的诸位将领，只怕也要离心离德了。”</p>
寇黑衣本来也不是真的劝他去向杨政示忠，但现在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真正目的为时尚早。</p>
他现在只要先撬动杨政这座山头的一角，继续挑拨分化就行了。</p>
所以，寇黑衣把眉头一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既如此，令尊之事尚无定论，统制一职尚且虚悬，少将军……</p>
且隐忍一时，咱们静待时局变化，再谋机会！”</p>
……</p>
“老时啊，你是追随我多年的部将，我一直倚你为军师。</p>
你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杨政……真的不该投效吴家么？”</p>
兴元府，杨政的帅府，书房里，杨政坐在虎皮的大椅上，一条腿盘着，一条腿踩在地上，饿虎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侧面坐着的时寒。</p>
时寒五十出头的年纪，依旧精壮矍铄。</p>
他是兴元府驻扎御前中军马军第一将统制官。</p>
杨政骨架高大，年轻时应该是膀大腰圆的虎将，但现在苍老了，也削瘦了。</p>
皮肤松驰，两颊内陷，眼睛因此显得更大。</p>
在一双染了霜似的眉毛下，眼神显得格外锐利而凶狠。</p>
时寒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太尉，诸将为何不愿归随吴家，太尉心中应该有数。”</p>
杨政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么，你的意思呢？”</p>
时寒道：“乔贞任成都府路经略安抚使，一路西来，他可是夔州路、潼川路、利州东、中、西三路，拜访了一圈儿的。</p>
杨沅任潼川府路经略安抚使，却悄然越境，不声张、不拜访，桀骜不驯。</p>
结果他刚到自己的地盘，蓬州吴家就发生了灭门惨案。真的是山贼所为？我不信。”</p>
时寒唇角逸出一丝冷笑：“这分明是有人给他一个下马威。”</p>
杨政瞟了他一眼：“你觉得，是谁想给杨沅一个下马威呢？”时寒道：“有这个心思的，应该只有利西吴帅他们家了吧？”</p>
杨政缓缓道：“所以呢？”</p>
时寒道：“有此作为，便是有不臣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