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叶徽盘腿坐在四合院西厢房的黄花梨木榻上,案头一盏桐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这灯是他按前世记忆仿制的,灯芯用的是苏杭上等白麻,灯油掺了少量沉香水,燃起来有种特殊的清冽气息。
窗外槐树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枝桠如枯骨般伸展。他伸手拨了拨灯芯,火苗\"噼啪\"爆了个灯花,将墙上悬挂的青铜傩面映得忽明忽暗。那傩面眉心处的半片玉璜突然闪过一丝青光,转瞬即逝。
这面具是今日黄昏在潘家园所得。当时他本是为寻一味罕见的龙脑香,却被地摊角落里这青铜物件勾住了魂。摊主是个独眼老汉,操着浓重的湘西口音:\"三万,少一个子儿不卖。这是战国祭器,出土时裹着人皮...\"
叶徽指尖轻抚傩面边缘的十二生肖纹,触到酉鸡图案时,指腹突然传来刺痛。一滴血珠渗出,落在青铜锈斑上,竟像被吸收般消失不见。
\"有意思。\"他眯起眼,取来银针细细探查。针尖刚触及玉璜边缘,整根针突然蒙上灰翳,仿佛瞬间经历了百年氧化。
窗外狂风骤起,卷着沙粒拍打窗棂。油灯剧烈摇晃,墙上影子张牙舞爪。叶徽鬼使神差地抓起傩面,冰凉的青铜贴上面颊的刹那——
\"轰!\"
二
似有铜锣在颅骨内震响,又像千万人在耳畔嘶吼。无数画面如决堤洪水冲入脑海:
硝烟弥漫的战场,穿灰布军装的士兵在泥泞中挣扎;挂着白灯笼的深宅大院,女人们哭喊着被拖进厢房;病榻上的自己咳着血写遗书,墨汁混着血水滴在\"叶氏族谱\"上...
最清晰的是一双女人的手,十指戴着翡翠护甲,正将同样的傩面戴在孩童脸上。那孩子腕间系着褪色的红绳,坠着枚刻有\"叶\"字的铜钱。背景里有人在喊:\"夫人快走!日本人的飞机——\"
\"阿徽,记住傩神舞的步法...\"女人声音颤抖,\"叶家的仇...\"
\"砰!\"
叶徽猛地扯下面具摔在案上,铜镜\"咣当\"倒地。镜中自己瞳孔泛着诡异的金色,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方才说的根本不是现代汉语,而是地道的民国江南方言:\"傩神在上...叶氏第七代...\"
冷汗浸透白绸中衣,黏腻地贴在背上。他颤抖着点燃艾条,烟气在房中盘旋如蛇。忽然瞥见手机屏幕亮起——通话记录显示二十三分钟前拨出的号码,联系人赫然是\"陈墨\"。
可自己完全不记得打过电话。
三
回拨过去,铃响三声后传来陈墨带着睡意的声音:\"大半夜的,叶老师还有指教?\"背景里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我方才...说了什么?\"
\"您老装什么糊涂?\"陈墨冷笑,\"先说我家那饼老白茶混了云南料,又骂我祖父收藏的《千里江山图》是张大千仿作...\"她突然压低声音,\"最后用听不懂的土话念叨什么'铜雀台西陵葬着假骨'...\"
叶徽手指掐进掌心。茶饼与字画确是他能辨别的——前世家族在杭州有茶山,而张大千曾为祖父作过仿画。但\"铜雀台西陵\"是只有叶家嫡系才知道的秘辛,那里埋着...
挂掉电话,他举起傩面对准灯光。内衬本该是青铜氧化的黑绿色,此刻却浮现出暗红纹路,凑近能闻到极淡的血腥气。用银针轻刮,针尖立刻蒙上灰翳。
\"朱砂混雄黄,还有...\"他蘸取少许粉末舔了舔,\"人血和...曼陀罗?\"
院外突然传来打更声,梆子清脆地敲了三下。叶徽浑身一震——北京城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取缔了更夫。抓起傩面冲到院门,长街上空无一人,唯有一片枯叶飘落脚边。拾起细看,叶脉竟拼出个篆体的\"叶\"字。
四
回到书房时,案上多了一卷泛黄的宣纸。
叶徽确信这不是自己的东西。纸是民国时期特有的竹浆纸,边缘有虫蛀痕迹。墨迹犹湿,写着:\"酉时三刻,铜雀台遗址见。故人。\"字迹与前世母亲的手书一模一样。
\"幻术?致幻剂?\"他摸向颈动脉,心跳每分钟仅四十五下,远低于常人。这具身体经过半年调养,早已超越普通人的生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