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
皇甫檀起身,对着海瑞长揖。</p>
方致远也恭敬地对着海瑞高叉手行礼。</p>
舒友良神情复杂地看着海瑞,顺手把放在桌子上的奏章拿了起来。</p>
“我来看看,老爷到底写了什么东西。要是真的不对,我得提前准备好逃难的行李和家伙什。”</p>
舒友良翻开,刚扫两眼,脸色就变了。</p>
海瑞在他的上疏里,对苏州会审的一系列大案做了总结,认为江南世家多不法,缙绅不净,士林不实的根本原因,就是国朝对他们过于优渥,使得他们有恃无恐,胆大妄为。</p>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p>
海瑞提出四个解决办法,一是官员致仕不还乡。</p>
从二品以上官员,致仕居住在南北两京,从四品以上官员致仕居住在省会,从七品官员致仕居住在府城,正从八品官员致仕居住在县城。</p>
正从九品官员致仕?</p>
几乎没有,一般官吏熬资历熬年月也能熬到从八品退休,正从九品就致仕,肯定是犯错误被开除的。</p>
海瑞提出的吧,顺便回京中家里,请老太太、夫人和哥儿、姐儿们,把行李准备好,随时流浪天涯。”</p>
海瑞坐下来,捋一捋衣袖,“友良,不用如此危言耸听。”</p>
“老爷,不是我危言耸听。伱这上疏递上去,张相是解脱了,你却套进去了。你这四法,尤其是前三条,这是在刨他们的根啊。”</p>
舒友良扳着手指头跟海瑞在算。</p>
“致仕不准回乡,高官只准居住在两京、省会,待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多致仕高官全聚在一起,他就不稀罕了。</p>
以前他们回到乡里,三品侍郎的牌子一挂,整个县只听到他的声音。就算是四五品的致仕知府,回到乡里,也是跺一脚地面要抖三抖的人物。</p>
投献、兼并和隐匿田地一条龙,垄断县里乡里的买卖,再好善乐施,开办书院,诸生秀才举人一条龙培养出来。”</p>
舒友良摇着头,感叹着。</p>
“只要培养出一两位进士,这富贵又能延续一两代,成为真正的世家。</p>
还有官绅一体纳粮,废除优免和摊丁入亩.老爷,张相的考成法还只是扬着鞭子拿官员们当牛马,你这三法却是把官绅的根全给拔了。”</p>
说到这里,舒友良一脸的无奈,“老爷,你好不容易才当上巡抚,成为一员方伯,要且行且珍惜啊。你真要是把这上疏呈上去,我们又得卷着包袱走人,到处流浪了。”</p>
海瑞只是笑了笑,“你的馆阁小字写得比我漂亮。浩举校过,你帮我抄一遍,用印拜发吧。”</p>
“唉——!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啊.”舒友良叹着气,去另一间船舱里誊抄去了。</p>
入夜,船只停在千墩镇码头。</p>
海瑞站在船楼上,背抄着手,仰头看着星空。</p>
夜空清朗,深邃寂静,仿佛很近,你稍微爬高一点,伸手就能摘到闪烁的星星。但是又很远,当你凝视星空汉河时,发现它正在飞快地远离你。</p>
舒友良拿着一件外套走了上来,披在海瑞的身上。</p>
“老爷,晚上河风凉,多穿一件。”</p>
“谢谢了友良,老夫,还有这个家,真的离不开你啊。”</p>
舒友良咧开嘴笑了,“老爷知道我在这个家里有大用处了吧,那还不给我涨工钱。”</p>
“呵呵,不涨工钱。”</p>
舒友良黑了脸,“你这个吝啬老爷,一谈工钱就翻脸。”</p>
“家人需要什么工钱?家里的钱都不是你管着吗?你即不会卷着钱跑路,更不会你吃饱了,老小还饿着。</p>
一口锅里吃饭,要什么工钱?没工钱,涨什么工钱?”</p>
舒友良看着海瑞,笑了,“老爷这句家人,把我栓了二三十年了。”</p>
海瑞笑了笑,不过笑得有些勉强,又背抄着手,继续看夜空。</p>
看在眼里的舒友良问道:“老爷,案子审完了还心烦?”</p>
“就是审完了才心烦。”</p>
“是不是因为案子里有构陷的嫌疑?”</p>
海瑞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舒友良。</p>
“构陷?你知道什么是构陷?”</p>
“好,那不是构陷,那只是借题发挥。”</p>
舒友良嘴巴巴拉巴拉地说起来。</p>
“徐琨这等纨绔子弟,说是去秦淮河嫖妓不给钱,跟茶壶老鸨打起来,我信。你说他们要准备家伙什造反,我是一万个不信。</p>
他们那些檄文反文,还有那所谓的弑君计划,就是图个嘴快心里畅快。这些公子哥,以前过得太顺了,反正有家里兜底,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p>
老爷,他们也就是敢说而已,做,肯定是不敢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