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重伤初愈。(2 / 2)

天人幽冥 月海神隐 5846 字 7小时前

见他醒来,她眸光一亮,立刻倾身向前,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晨间的安宁:“青鸟,你醒了?”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一连串的关切如春溪般流淌而出,“伤口还疼吗?饿不饿?要不要喝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问题一个接一个,仿佛要把这些天积攒的担忧全都倾泻而出,却又在触及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时戛然而止,抿了抿唇,像是怕自己问得太多,反倒让他疲于应对。

青鸟望着她这副模样,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浅笑。晨光透过纱帘,在清韵代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连带着她焦急的神情也显得格外鲜活。

日子如流水般静静淌过,在清韵代与三十娘无微不至的照料下,青鸟的伤势日渐好转。清韵代曾告诉他,那神秘的面具女子断言他需七日方能苏醒,可他却提前两日睁开了双眼——这恢复之快,连三十娘都忍不住赞叹他体魄强韧。

这日清晨,清韵代随三十娘一同送来早膳。三十娘将食盒搁在案头,目光沉静地望向青鸟:\"为了替你疗伤,我们在这小镇已耽搁半月有余。\"她指尖轻叩桌沿,\"如今,该启程前往江州了。\"

“江州?\"青鸟心头一动,蓦然想起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诗人——白乐天不正是谪居江州?正思索间,忽觉三十娘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那眼神分明带着探询之意。

青鸟会意,略一沉吟道:“东家娘子为救我在此滞留十数日,青鸟实在惭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仍缠着绷带的胸口,“如今我法力未复,若随行只怕......\"话到此处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的剑柄,“恐会成为大家的负累。\"

三十娘闻言,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轻轻拂袖,指尖在桌沿敲出一记清响:\"傻孩子,何须说这等见外的话?\"声音温润中带着几分长辈特有的威严,\"我们岂能扔下你独行?\"

她侧目看向清韵代,眸光微沉:\"况且,你伤势未愈,若是带着清韵代上路,万一途中遇险——\"话到此处,语气陡然一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可该如何是好?\"

青鸟听她提及清韵代,不由转头望去。清韵代正端坐在一旁,晨光透过纱帘,在她发间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芒。他轻声道:\"清韵代,弥武丸他们必然忧心如焚......\"话音未落,却见清韵代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我早写信去过长安了!\"她声音突然拔高,尾音带着几分哽咽,\"弥武丸他们——根本不知去向!\"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将上好的云纹绸缎揉出深深的褶皱,\"你......你可是想让我一人滞留在长安,无依无靠?\"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眼眶微微泛红,却倔强地不让泪落下。那委屈的眼神直直望向青鸟,像是要在他脸上灼出个洞来。

青鸟见清韵代眼眶微红,连忙倾身向前,却因动作太急扯到伤处,疼得闷哼一声。他强忍着痛楚,声音放得极软:\"我绝非此意!只是忧心弥武丸他们正四处寻你......\"

他凝视着清韵代,又确认道:\"当真......不知他们去向?\"

清韵代抿了抿唇,余光瞥向身旁的三十娘。三十娘当即会意,衣袖一拂,在案上拍出清脆声响:\"你这孩子!人家娘子都说得这般明白了,还明知故问?\"她眉峰高挑,眼中跳动着不容辩驳的火光,\"莫非——你想撇下救命恩人独行?\"指尖点着青鸟的额角,\"我中原男儿,可做不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就是!就是!\"清韵代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衬得她委屈中带着几分娇嗔的模样愈发鲜活。

青鸟被二人这般夹攻,只得苦笑着望向三十娘:\"那......东家娘子可会允我们随行去江州?\"

话音未落,门扉\"吱呀\"一声轻响,被缓缓推开。东家娘子立在廊下,晨光透过她身后的雕花窗棂,在她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自然允的。\"她眉眼含笑,声音如春风拂柳般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抬步跨过门槛时,腰间玉佩轻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随行的婢女将一包用青布仔细包裹的新药搁在案头,动作轻巧得连案上的茶盏都未惊动。\"多两人而已,\"她眼尾笑纹舒展,语气中透着几分豪气,\"我随意楼经营多年,这点小事还不在话下。\"

清韵代一见东家娘子进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阿姐!\"她亲昵地唤着,双手自然地挽上东家娘子的臂弯,动作熟稔得仿佛多年的姐妹。

东家娘子被她这一挽,眼中顿时盈满温柔的笑意。她抬手轻轻抚过清韵代的脸颊,指尖在眼下那抹淡淡的青色上停留了片刻:\"瞧这小脸,总算有了些血色。最近可睡安稳了?\"

\"嗯!\"清韵代用力点头,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多亏阿姐准备的安神茶,一觉到天亮呢。\"她说着,还不忘回头冲青鸟眨了眨眼,像是在炫耀这份难得的亲近。

青鸟看着二人这般亲昵,心中既惊讶又困惑——短短半月,她们何时变得如此熟络?他强撑着站起身来,伤口处传来的刺痛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却还是郑重地拱手行礼:\"娘子救命之恩,青鸟没齿难忘!\"声音虽因伤势而略显虚弱,却字字铿锵。

东家娘子见状,连忙摆手:\"快别多礼!\"她快步上前虚扶了一把,\"你伤还没好全就急着起身。\"转头对清韵代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扶他坐下?\"

清韵代刚要上前搀扶,却见青鸟抬手止住她的动作。他强忍胸口的疼痛,朝东家娘子郑重拱手:\"叨扰多日,却不知娘子芳名,实在失礼。\"

东家娘子闻言掩唇轻笑,这一笑更显得她明眸皓齿,明明是个年轻女子,却偏要端着长辈的架势。她随手将一缕散落的青丝别到耳后,腕间翡翠镯子叮当作响:\"郎君客气了,溅名何足挂齿。\"

清韵代\"噗嗤\"笑出声来:\"阿姐明明只比我年长两岁,偏要学老人家说话!\"她调皮地扯了扯东家娘子的衣袖,\"上次还骗我说已经三十了呢。\"

东家娘子俏脸微红,作势要打:\"就你多嘴!\"转而对青鸟解释道,\"行走江湖,总要装得老成些才好办事。\"她眨了眨眼,这个动作终于暴露出符合年纪的灵动,\"不过在郎君面前,倒不必遮掩了。\"

一旁的婢女见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往前凑了半步,眼角眉梢都带着促狭的笑意:\"你可知道,长安城里多少王孙贵胄变着法儿打听我家娘子的闺名呢?\"说着故意压低声音,却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真切,\"上次你没能问到,今日你倒是想捡个便宜!\"

她话音刚落,东家娘子的耳尖\"腾\"地红了起来,像染了胭脂似的。婢女见状更是得意,还欲再打趣几句,却被自家娘子一个眼风扫来,连忙缩了缩脖子,吐着舌头退到一旁。只是那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清韵代在旁看得有趣,忍不住拍手笑道:\" 青鸟这般人物,莫非也是慕阿姐盛名而来?\"尾音微微上扬,似是在玩笑,又似藏着几分试探。

青鸟被这番话说得耳根发烫,正不知如何接话,却见东家娘子原本含笑的眼神骤然一冷。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眸中似有寒霜凝结,整个房间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骤降。那目光如刀锋般锐利,让人不寒而栗。

清韵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后退了半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桃儿更是浑身一僵,立刻站得笔直,连呼吸都屏住了,低垂着头不敢有丝毫动作,方才的活泼劲儿荡然无存。

三十娘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温声劝道:\"娘子,青鸟的伤势已好转许多,况且...\"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向青鸟,\"这孩子品性纯良,是个可信赖之人。\"

东家娘子闻言,眼睫轻颤似蝶翼微振,眸中寒霜转瞬化作春水。那笑意自眼尾漾开,如三月暖阳融了残雪,连带着眉梢都染上几分缱绻。朱唇轻启间,一抹温软笑意在唇畔绽放,恰似春风拂过新柳,教人看了心头也跟着泛起融融暖意。

\"我叫雪音。\"她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婢女,“这是我的贴身婢女,桃儿。”

桃儿听闻娘子引见,忙不迭地敛衽行礼,藕荷色的裙裾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像朵含羞的芙蓉微微低垂。青鸟见状,立即端正身形,拱手回礼,衣袖翻飞间带起一阵清冽的药香。二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桃儿眼睫轻颤,青鸟则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却不失温雅。

\"适才桃儿多有失仪,还望青鸟郎君海涵。\"雪音轻启朱唇,声若新雪簌簌落于梅枝,清泠中自含三分暖意。纤指漫不经心地抚过腰间玉佩,琤琮之音如碎冰投泉,在静谧的室内荡开一圈涟漪。她眼波微转,眸光似月华流照,既含着致歉的诚意,又不失主家的从容气度。

青鸟闻言,立即端正身形,双手交叠郑重还礼。他眉目间浮起温润笑意,眼尾微微弯起,恰似春风拂过新柳。

\"娘子言重了。\"他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桃儿天真烂漫,何来失仪之说?\"说罢,目光不经意掠过桃儿低垂的鬓角,又迅速收回,只余袖间一缕药香在空气中缓缓晕开。

青鸟心头却为之一震,眼前的雪音娘子仿佛换了个人。方才那冰冷刺骨的眼神还历历在目,此刻却已化作春风般和煦。她眉目舒展,眼尾漾起温柔的细纹,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判若两人的转变让青鸟一时恍惚。他注意到雪音说话时,发间一支银簪微微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衬得她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就连方才还噤若寒蝉的桃儿,此刻也悄悄松了口气,肩膀明显放松下来。

清韵代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嘀咕道:\"雪音阿姐变脸比翻书还快...\"话未说完就被三师娘一个眼神制止,连忙捂住嘴巴,却掩不住眼中的惊叹。

雪音轻抬眼眸,扫视一圈众人,清泠之音霎时让满室私语静了下来。 \"青鸟需静养,大家且散了吧。\"她话音虽柔,却如霜雪覆地,不容辩驳。

清韵代朱唇半启,一句\"我留下陪他\"还未说完,便被雪音一记眼风截住——那目光如寒潭映月,清冽得叫人霎时噤声。清韵代指尖绞着衣袖,终是低眉顺目地退开半步:\"那...青鸟好生休息,我之后再来瞧你。\"

三十娘立在一旁,腕间镯子随动作轻响:\"明日我们便启程赴江州。\"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青鸟,\"你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和我们一同前往江州。”

青鸟静立原地,目送众人离去的身影。他微微颔首,眉宇间凝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当桃儿轻手轻脚带上房门时,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那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融在长廊尽头,只余窗外竹影婆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暗痕。他垂眸凝视着地上摇曳的光影,唇角不自觉地抿起一道几不可察的弧度。

翌日拂晓,晨光熹微。青鸟早已起身,将行装收拾齐整。其实也就是自己带的黑剑,别无其它。清韵代与三十娘端着早膳推门而入,三人围坐一起用膳时,窗棂间漏进的朝阳为瓷碗镀上一层金边。这些时日的静养终见成效,青鸟胸口的伤处虽仍隐隐作痛,却已不似先前那般撕心裂肺。

歇息片刻后,三十娘忽而说道:\"时辰到了。\"她起身时腕间玉镯叮咚,率先推门而出。青鸟紧随其后,这才惊觉自己原来一直住在客栈后院的二层小楼。廊下朱漆栏杆沾着晨露,远处街市的喧闹声隔着院落传来,恍如另一个世界。

\"雪音阿姐特意包下整个后院呢。\"清韵代凑近他耳畔,呵气如兰,\"怕那些粗手粗脚的旅人惊扰你养伤。\"青鸟闻言一怔,指尖无意识抚过廊柱上斑驳的漆痕——原来那些寂静的日夜,都是有人精心编织的温柔牢笼。

转过回廊,前院的晨光已倾泻而下。桃儿静立在走廊尽头,藕荷色的裙裾被晨风微微拂动,手中捧着一顶素纱帷帽。见众人走近,她碎步迎上,将帷帽递给清韵代时,指尖在纱幔上留下几道细微的褶皱。

\"娘子,\"桃儿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檐下栖雀,\"我家娘子嘱咐,外头人多眼杂。还请您戴上这个。\"青鸟瞥见清韵代听到桃儿的话语时睫毛轻颤,却乖顺地接过帷帽。素纱垂落的瞬间,她明媚的容颜顿时化作朦胧烟影,唯有一缕青丝不慎滑出幔帐,在朝阳下泛着鎏金般的光泽。

桃儿转身在前引路,裙裾轻旋间带起一阵淡香,\"娘子已在车驾等候多时了。\"

穿过回廊时,前院的喧嚣声渐次清晰。大堂内人声鼎沸,跑堂的吆喝与客人的谈笑混作一团。行至柜台前,三十娘摆手示意:\"你们先去外面候着。\"她指尖在算盘上轻点,掌柜立即堆着笑迎上来。

门外晨光正好,五辆青篷马车沿街排开。几个伙计正忙着捆扎最后一辆货车的绳索,麻绳在隔雨布上上勒出深深的凹痕。青鸟目光一顿——那正在指挥的伙计,分明是长安随意楼那位为他们找寻座位的阿兄。再细看,其余几人竟也都是原州旧识。

\"青鸟郎君!\"那阿兄最先瞧见他们,手中麻绳系紧最后一道绳结,就奔了过来。其余伙计也注意到青鸟,围上前时眼中俱是惊喜:\"您气色好多了!伤处可还疼么?\"七嘴八舌的关切问候。有人甚至想伸手搀扶,又在触及青鸟目光时讪讪缩回,只憨厚地搓着手笑。檐下铜铃被晨风吹得叮当响,惊起路边柳枝上一串露珠。

三十娘结完账款,步履轻盈地踏出客栈门槛,晨光在她鎏金步摇上跳跃。她行至青鸟身侧,唇角噙着浅笑:\"前些日子匆忙,都未及为你们引见。\"

素手轻抬,先点向那位阿兄:\"这是樊铁生。\"又依次指向其余几人:\"石胜,蒋尧齐……\"每说一个名字,被点到的伙计便拱手行礼。青鸟一一还礼,寒暄间发觉这些人甚为随和,眼神清正。

\"好了,路上有的是工夫细聊。\"三十娘忽然击掌,腕间玉镯相撞发出清越声响。她眼波扫过渐高的日头,\"再耽搁下去,日落前可赶不到驿站。\"众人闻言立即散开,方才还热闹的气氛顿时化作利落的行动。车辕上的铜铃被撞得叮咚作响,惊飞了檐下一对正在梳羽的麻雀。

三十娘衣袖轻拂,指尖点向第三辆青帷马车:\"这辆专为你们备下的。\"她眼尾含笑,朝清韵代的方向略一示意,\"路上有她照应着,你这伤也能将养得妥帖些。\"

清韵代闻言,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明媚的弧度,她轻抿嘴唇,眼波流转间泄露几分欢喜。

青鸟郑重行礼:\"多谢三十娘周全。\"衣袖在晨风中轻荡,转身时不着痕迹地虚扶了清韵代一把,二人先后登上马车。锦帘垂落的刹那,隐约可见清韵代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

三十娘环视整装待发的车队,又对伙计们嘱咐了几句,这才踩着脚凳跃上首辆马车。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驾\"声,车队如游龙般缓缓驶入街道。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中,几个伙计骑马护卫在车队两侧。最末那辆货车上,樊铁生正单手拽着缰绳,另一手还不住地向路旁相熟的商贩挥手作别。朝阳将车队的身影拉得修长,渐渐融入小镇清晨的烟火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