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夏楠的身份，既没机会也不敢随便说。
现在双方之间还不算达成什么共识，按照对方的说法，等这次调查过后他就会明白一切。
所以他也拿不准对于身份这一块对方是什么态度，但既然那种认知干涉又起作用了，那至少说明对方还没打算大规模公开身份。
所以即便是身边的人，源稚生也没有透露什么消息。
本想着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结果乌鸦这一嗓子差点吓到他了。
“不打紧，”夏楠摆了摆手，“你这几个手下都很忠心啊。”
他走到锈迹斑斑的铁门面前转过身来看向源稚生：“不好下定决心的话，需要我来推你一把么？”
“……不用。”
淡淡的说了一句后，源稚生也走到了铁门面前，伸手推开了铁门。
尽管已经有所准备，但是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源稚生还是头皮发麻微微战栗。
这是一间摆满工具的屋子，锈迹斑斑的铁制手术台、锋利的刀具、切割骨骼用的齿轮、空中垂下来的铁钩，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这里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处屠宰场。
更令人震惊的是对面的墙壁完全由玻璃砖制成，那是一个巨大的储水仓，墙壁是储水箱一侧的玻璃墙，玻璃墙是由上百块大约一平方米的玻璃拼成的，玻璃之间是窄窄的金属框架。
源稚生缓缓走进这个充满血腥气息的空间，略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屠宰设施，直直的走到了储水仓的玻璃墙边上。
里面的水实在很难说的上透亮，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里的储水量甚至超过了水族馆中的超大型鱼缸，一般的供水管根本无法提供足量的水源——这里的水都是下水道的污水过滤后排入的。
源稚生和夏楠站在站在储水仓的面前，幽蓝色的光照在两人的身上，诡异而又幽静。樱三人站在了两人身后，被这巨大的设施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不是惊讶这里有多宏伟，而是惊讶源氏重工里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源稚生盯着储水仓的玻璃壁，没发出一点声音。这里像是个什么都没有的水族箱，除了幽蓝的海水什么都没有。
但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些声音，那是哗哗的水声，像是某种大型水生动物在水下游动发出的声响——这里显然是有东西的，而且是某种活物。
“啪嗒！”
诡异的气氛中，一道清脆的响指声突兀的响起。
众人皆从压抑的氛围中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大口的喘气。源稚生除外，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知道夏楠这一个响指的用意，于是屏息凝神，准备面对可能是他此身仅见的场景。
水声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被响指吸引的逐渐靠近了。它游得越来越近，不是一条，而是一群，一群大鱼。
鱼……一群长着人类面孔的鱼，隔着玻璃窥看人类的世界，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嘴角上挑，似乎在微笑。
它们的脸色像尸体一样苍白，多数都长着长尾和鳞甲，有些人面鱼身上附有匪夷所思的器官，巨大锋利的爪，刀状骨质鳍，呼吸的时候它们脖根的裂缝张开，露出深红的、鳃一样的结构。
对于这种生物，混血种有一个统一的名词来称呼——死侍。
和它们脸色一样苍白的还有源稚生，尽管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可亲眼目睹之后还是难以保持平静。
这不是恐惧或是害怕之类的情绪，他脸色煞白只有一种原因——愤怒。
而他身后的三人状态就更糟糕了，不同于源稚生气的脸色发白，他们三人纯粹是因为画面冲击力太大被震慑住了。
如果这是在战场，这个数量的死侍可能会让他们色变，但绝不至于吓的脸色发白。
可这里是源氏重工。
野外有蛇和家里发现一窝蛇还是有区别的，何况这简直是在家里开了个养殖场。
“源君，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这里面……”夏楠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停下！闭嘴！别说下去了！”樱首先反应了过来，大声呵斥着夏楠，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然而夏楠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无视了樱的警告说了下去。
“……有没有源君觉得眼熟的呢？”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源稚生的脑子里炸开，轰的他几乎要失去意识晕厥过去。
此时此刻他也理解了夏楠这句话的意思……这些死侍的身上都有明显的缝合痕迹以及不自然的催化痕迹，他们在变成这个样子之前都是人。
说的更明白一些……他们都是鬼，被蛇岐八家斩杀的鬼。
这一瞬间，源稚生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一直坚守的信念在这一刻几近崩塌，支持着他走下去的“正义之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催生了如此的黑暗。
这时候，一只手搭了上来，一股凉意涌上脑海，强行帮源稚生保持了冷静。
“冷静点，这是两回事，你没必要感到自责。”夏楠拍了拍源稚生，这确实非常让人难以接受。
他会引导源稚生发现这件事而不是让他自己意识到，为的就是能及时做出反馈，确保源稚生不会精神崩溃。
这人喜欢钻牛角尖，要是没钻出来可就完蛋了。
安慰——大概算是安慰吧——安慰完了源稚生之后，夏楠又朝着储水仓走了几步，走到了伸手就能摸到玻璃墙壁的距离。
他缓缓的伸出手，贴在了仓壁上。
“夏君，”源稚生一愣，随即脸色变的非常难看，“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夏楠轻蔑一笑，回头看向了源稚生，“源君……你觉得这个储水仓里会有多少死侍呢？”
源稚生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现在也没心情没工夫回答。
因为以夏楠手接触的地方为中心，一平方米见方半米厚的玻璃砖骤然出现了一圈圈的裂纹。
“源君，如果让这个数量的死侍全都跑出来……你觉得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整面玻璃墙壁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