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深处,大年三十的夜里,母亲总是家中最忙碌的那个人。
当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完饺子,我那两个妹妹,听了会儿收音机,烤了会儿暖烘烘的炉火,便连连打着呵欠,眼皮开始打架,小脑袋也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大妹揉着眼睛,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对小妹说:“妹啊,困得不行啦,咱赶紧去睡觉,明儿个一早起来还有好多好玩的呢。”小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点头附和:“嗯呐,快走吧,我都快睁不开眼了。”两人脚步蹒跚地走向床铺,很快就被温暖的被窝裹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此时,母亲先是和父亲一同忙碌起施油的活儿。厨房内,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晃悠悠。灶台上,一口大黑锅稳稳架着,锅里盛着大半锅清亮的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母亲将提前准备好的面剂子、洗净切好的红薯条、泡发的红枣等供品食材一一摆放在锅边。父亲生起火,火苗“噌”地一下蹿起来,舔舐着锅底,不一会儿,锅里的油开始发出“滋滋”的轻响。母亲手持长柄漏勺,先夹起一个面剂子,轻轻放入油中,面剂子一接触热油,瞬间“噼里啪啦”地欢腾起来,气泡不断从面剂子周围冒出,母亲熟练地用漏勺翻滚着面剂子,使其受热均匀,不多时,面剂子就变成了诱人的金黄色。接着,红薯条、红枣也依次下锅,母亲一边忙碌,一边叮嘱父亲:“他爸,火稍微小点,别炸糊了。”父亲应道:“好嘞,我看着呢。”在这烟火缭绕中,两人的身影忙碌而有序,这一忙,往往就到了十一二点。这时,父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拖着疲惫的身躯,脚步略显沉重地上床睡觉了,嘴里嘟囔着:“唉,年纪大了,熬不动夜咯。”而母亲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母亲紧接着就要精心拾掇一家人的新衣服。那些新衣服,被整齐地叠放在木桌上,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凝聚着母亲满满的爱意。在昏黄跳动的煤油灯下,母亲坐在那张有些年头的矮凳上,她的纤手灵活地操纵着针线,那针线如灵动的游鱼,在布料间来回穿梭。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灯光洒在她脸上,映出她眼角的细纹。李贺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睡醒第一觉,睁眼便看见母亲还在专注地给大妹缝制花棉衣。母亲面前的针线笸箩里,各种颜色的线团、大小不一的缝衣针杂乱摆放。母亲拿起一根线,对着灯光,眯着眼,将线往针眼里穿,试了几次才成功,嘴里念叨着:“这眼神,真是越来越不济了。”接着,她开始缝补棉衣上一处不太平整的地方,手指在棉衣上灵活地移动,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得那么细密,仿佛要把所有的爱都缝进这棉衣里。李贺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妈,你咋还不睡呀。”母亲轻声应道:“快了快了,你先睡,妈把这最后几针缝完。”李贺又沉沉睡去。等他睡醒第二觉时,天还未亮,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窗户缝隙中透进来。朦胧中就看见母亲已经在打扫院子了。母亲手持一把用竹条编制的扫帚,一下一下地清扫着院子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处灰尘和杂物。她的脚步轻盈而稳健,地上的灰尘、落叶和鞭炮碎屑,在扫帚的推动下,渐渐汇聚成一小堆。母亲常说“房屋净,来运精”,一边扫一边自言自语:“新的一年,家里可得干干净净的,好运气才会来。”
打扫完院子后,母亲和父亲便开始忙着上香。堂屋的供桌上,摆满了各种祭品,有热气腾腾的饺子、色泽鲜艳的水果,还有散发着香气的糕点。母亲双手捧着点燃的香烛,小心翼翼地走到供奉天地全神的地方,她微微弯腰,将香烛稳稳地插在香炉里,然后后退一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天地神灵在上,保佑咱们一家人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父亲则在一旁,神情庄重地摆放着祭品,调整着它们的位置,低声说道:“希望祖先们也能护佑子孙。”接着,他们又依次给老爷族、老灶爷、门神以及家里供奉的其他神灵上香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