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云中论秘闻(1 / 2)

松涛翻涌似墨浪,苍翠被云雾染成深浅不一的青黛,在他们身后逐渐融化。

“我早知家弟开学时干出的那些荒唐事,在这里,我替他赔个不是。也是我管教无方,才让他把诺心偷去。”

姜枣闻声望去,戴钥衡正侧头盯着她,烟霭更衬得那双目诡谲——左眼是古寺将熄的烛火,右眼却是商人锦匣里最秾艳的鸦青宝石。

见她不答话,他唇边的笑意一点也未减下,反而还往上扬了几分。

“碰到这种事,谁都不会轻易放下芥蒂,没关系,我理解。可毕竟人已逝去,今后就让我代为赎罪,也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诚意。”

“这种稀薄的诚意连刀锋都沾不住,你们家祖坟怕是烂了八代才养出这么坨烂肉,说这闲话的功夫还不如回去修缮修缮令弟的坟,可别让他再住茅厕了。”她板起脸,罕见地没有再装样子。

“咳咳。”

山风将少女耳后的碎发吹得散乱,一下下扫在他颈侧。他未有不悦,只移开眼。

“学妹,死者为大,家弟如何我还是知道的。虽说华斌不懂事了些,但他到底是我弟弟,我这个做兄长的自是想办法为他做最后一点能做的事。说来,你好像也有一个弟弟,霍兄弟倒比华斌省心得多。”

那两对浸在寒潭里的浅玉陡然扩散,在云间无声地炸开,所幸身侧人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她阖上眸,掩去神色,哂笑着:“他是很听话,听话的孩子总能夺去大人的全部喜爱,我与他可不像学长与令弟一般亲。”

“听起来你和霍兄弟的感情有些小瑕疵?”戴钥衡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瑕疵谈不上,我本就受他们恩惠,能有这样的弟弟谁不欢喜?就连母亲生前也更偏爱他。”

他似了然,侧目欷吁:“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我又想到华斌,他虽是戴府公子,但自小鲜少得到长辈关怀,家父与家母素来严厉,与我们见面甚少。我那可怜幼弟年纪轻轻便意外身亡,其实我对华斌的死一直存疑,他以前从未有过心脏方面的病症,你那日应该也在迷宫,有没有发现迷宫内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姜枣面露困惑,思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概……没有,这种事玄老可比我知晓得多。学长记性不好?这结论可是你家里人亲自下的。”

“那位鬼医?”他摇摇头,“呵,她是合欢谷的人,曾与祖母交好,我父亲当初降生,负责接生的人就是她。后来祖母过世,戴家就与合欢谷断了来往,鬼医也是父亲最近费了好一番功夫请动的。”

“嗯,接着说。”

苍老的嗓音回荡在二人之间,他们猛地转头,都对上彼此难可置信的目光。

“刚刚是你在说话?”“刚刚是你在说话?”

“是老子。”

“原来是玄老,您是什么时候来的?”戴钥衡挤出一个微笑。

“在这丫头喊我名字的时候。”玄老踏云随风,带着王言跟在他们身后。他身上并没有魂导器,却还能拉着一个人飞。

“您是想听合欢谷的事?”

他哼了一声,给了戴钥衡一个“那不然”的眼神。

“关于这位鬼医,我所了解的只有这些。不过我翻阅过族谱密卷,其中有一则是有关第一代合欢谷谷主的秘闻。她在位期间合欢谷臻至鼎盛,人们尊她为最具神性之人。典籍载其救人无数,所到之处疫病尽除,哀声绝迹。那时合欢谷的名声甚至到了大陆百姓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的程度,可就是这么一个辉煌传奇的人物却在最后皈依邪神,甘愿献上自己的全部。她的结局也可想而知,被世人所唾,归入山林,不知所踪。”

狂风一阵一阵席卷着空寂的山谷,故事已叙尽,听客却久久未回神。

“归入山林,不知所踪……”他喃喃着。

玄老说是玄老,形貌却与衰朽无缘,脊梁如猝火青锋般笔挺,面上几无岁月凿痕,就连头发也如孩童一样黝黑。

那一头茂密华发在风间翻涌如浪,倒惹得多少少年郎对镜自惭。

他低下头,去看那脚下的云。

云中絮,絮中霰,霰中凉。

“咦?玄老,您竟然都有白头发了!”王言惊奇地望向身侧人。

玄老一愣,下意识偏过眼,鬓边不知何故生了根白发,在那墨丛里扎眼得紧。

“嗨呀,大呼小叫什么?我都这把年纪了,再正常不过!”

一念生千念,千念织就网,乱丝千丈,缚住沧浪。

“好了好了,抓紧时间,这故事也一般。”

心有所思,逍遥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