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个地方可以被称作“家”的话……
这次,不再是“他”,她仿佛摆脱了那副身躯的桎梏,主动牵起了同伴的手。
回家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泥土有些许松动。
走吧,去黎明后看看吧。
走吧。
走吧……
……
……“走吧,不要回头。”
!
肩膀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这一推,又把她推进了“他”的体内。
原来,都是错觉啊。
她一直没有脱离“他”,脱离这该死的壳子。
“他”还是回头了,或是他们一起。
暮色正沉时,地火撕开了春泥。
自己怎么就……
没有发现呢……
万只杜鹃挣开翅膀,红艳艳,撕开一片天。
她看见那具躯体在强光中分解,弹片削去下颌,他左耳的银坠还在晃,晃着晃着,就化为了铁水。
染血的犬齿抵在他下唇上,不怎么好看的笑刻进了“他”的瞳,也刻进了她的。
她听见“他”喊着什么,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喉咙也在烧。
所谓死亡不过是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的转变。
鹃羽溅下,当朱砂转暗为缁,与地泥混在一起,他便以另一种形态永远存于天地间,此后再无什么可以困住他。
天地之大,任他翱翔。
这便是唐雅的,上一次惊梦。
这不,折损了那些人为数不多的兵,今晚就“赎罪”来了。
唐雅揉着自己发胀的脑袋,世间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她在梦中尝遍了五情,却独独缺了喜和爱。
“小雅,你又做噩梦了?”江楠楠关切地问道。
她沉默地点点头,此时已经日上三竿,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到了这个时候。
她利索地收拾好着装,随便洗漱了一下就推开宿舍门。
“小雅,你这就要走了吗?”
唐雅回过头,笑了笑,“你昨天不是和我说姜学妹落了个东西在我这吗?我现在先给她送过去,可别让还她等久了。”
她向江楠楠告别后两手空空就直奔海神湖湖畔而去,唐雅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姜枣到底有没有落下东西。
噩梦是从遇到姜枣那一晚后开始,她自然会怀疑。她本打算找个时间和姜枣谈谈,没想到她自己找上门来了。
“唐雅姐。”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树荫下,那人望向她,眉眼弯弯。
脑海中的人影霎时与眼前人重叠。
有人一笑坐生春,有人一笑血溅尘。
她还记得茫茫白雪中那一眼,如松般的少年昂着头,胸膛几乎没了起伏,那眼底空的吓人,唯有满脸的血污才添了几分生气。
也是,在这片纯白世界里,也映不出什么神采了。
像是一只被抛弃的乱毛小兽,又像是这漫天的飞雪,孤零零飘荡在尘世。无所依,无所靠。
那双眼一眨不眨,他仿佛看着她,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唐雅明明很清楚,这是梦,他不可能看见的。但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狠狠颤了一下。
悲,无穷无尽的悲。
还有,无边的恨。
唐雅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这样一个浑身都由悲和恨铸成的人。
它们塑造了他,却又摧毁着他。
她将醒时,梅雨在他身后下得正欢,有几片歇在他的肩头,与血混在一起。
她突然想到自己尚能抽身梦境,那……他呢?他知道身后的梅花吗?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有一种颜色么?
嗡——————
大脑忽地嗡鸣,面前鹤发灰瞳的少女与梦里的少年不断在她脑海闪烁拼凑,他们的发色和瞳色是那么相似。
沉寂在风雪中的眉眼和明媚在盛阳下的笑眼,染血的他,笑着的她。
一幕幕重叠,破碎,重组,又融合。
像,太像了。
唐雅只觉嗓子艰涩得紧,话语在喉头滚了又滚。姜枣也不急,就站在对面静静地等。
浪涛卷了又卷,在下一阵风到来之前拍上了岸礁。
“……我来还东西。”
“呵……”
一声轻笑落在风里,它太轻太轻,轻到快被淹没在阵阵涛声下,以至于唐雅认为是自己在幻听。
“什么?”
“没什么。”她说,“唐雅姐,我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