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呀

八月初，吐蕃茹本纳囊·赤托杰带兵再攻邠州，车光倩依旧在泾水两岸谷地深沟壁垒以拒之。只是这次吐蕃人的打法很灵活，放弃了笨重的盔甲，采取轻弓对射的战术，跟汴州军耗时间。</p>

一旦车光倩派兵反击，他们便会暂时退却。待汴州军折返回战线后，这些灵活的吐蕃轻步兵便会尾随追击，双方你来我往互有死伤。</p>

但总体而言，还是弓术更差，弓箭也更差的吐蕃人伤亡更大一些。只是纳囊·赤托杰好像不是很在乎这个，依旧是严格执行“弹性进攻”的策略。</p>

这种打法有点恶心人。</p>

你不管他们吧，吐蕃人要打到邠州州治城下。</p>

你防着他们吧，吐蕃人时不时就来跟你对射。</p>

你要是反击吧，他们拔腿就跑，等你跑不动了折返回营地的时候，他们便会一路尾随。</p>

一不小心就要吃点亏。</p>

军情有变，车光倩写了封信，送到在长安都亭驿内坐镇指挥的方重勇那里，直言吐蕃军改变打法，或许即将有重大军事行动！</p>

方重勇立刻派人支会车光倩：按兵不动，守好邠州一线。</p>

虽然表面上稳如老狗，但他心中也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p>

以目前的状态来说，吐蕃人在泾川一线耗时间，完全没有必要。他已经让散员营的精锐，穿插到连云堡的西面，采取打了就跑的策略，袭击吐蕃人的粮道。</p>

越是拖时间，吐蕃人的后勤就越困难。就在前几天，李承宏这一支的宗室及联姻家族，已经被天子李琦下旨斩首，以儆效尤。</p>

这是方重勇对外发出的政治信号，说明此事到此为止不会再波及到他人。也是警告那些关中天龙人，要作死请便，只要你们觉得脖子硬，可以随便作。</p>

到时候我把你们送上断头台就行！</p>

经过这么一闹腾，达扎路恭想在长安找政治盟友，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也就是说，通过在长安制造混乱的办法，来拖方重勇的后腿，那就是痴心妄想。</p>

所以，达扎路恭的杀招是什么呢？</p>

方重勇站起身，在临时布置的简陋书房内踱步。</p>

正在这时，张光晟急急忙忙的走进书房，对方重勇低声禀告道：“官家，吐蕃军一部，已经突破李宝臣部设在鸟鼠山警戒线，奔着凤翔府而来了！李宝臣之子李惟岳不战而逃，已经被王难得逮住，请官家定夺！”</p>

果然！</p>

方重勇让张光晟带传令兵进来，没想到，这次负责送信之人，居然是南霁云！</p>

“战况如何？”</p>

方重勇没有二话，开门见山询问道。</p>

“回官家，吐蕃军暂时还没突袭，但李宝臣所部军心涣散，王将军指挥不动，只好命李惟诚将他们后撤到武功县。王将军已经放弃雍县，屯兵陈仓，在此立栅建营垒，以待吐蕃军来攻！”</p>

南霁云说得很详细。</p>

“知道了，你去通知王难得，让他把兵马也撤到武功县，让李惟诚把他麾下那些杂鱼撤到长安。</p>

不守了，我们在长安城下跟吐蕃军较量吧。”</p>

方重勇摆了摆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p>

南霁云本来心中都急得冒火，但看到方重勇如此镇定，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p>

官家都不怕，他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天塌下来哪里轮得到他去顶啊！</p>

南霁云匆匆忙忙而来，匆匆忙忙而去。等他走后，方重勇连忙将李筌找来，告知了他吐蕃人转变进攻方向的事情。</p>

“我们大意了，没想到李宝臣之前赢得太过偶然。凤翔府的防御，实际上千疮百孔，是李宝臣以攻代守，给了吐蕃人凤翔府固若金汤的假象。</p>

现在吐蕃人调转枪头从这里进攻，该漏的时候还是会漏。之前在鸟鼠山伏击，可一不可再，该补账的时候还是得补上。”</p>

李筌无奈叹了口气，也算是明白了目前他们所面临的战局。</p>

现在的局面，吐蕃军和汴州军可谓是两路交战，哪一路都不能松气。</p>

主力对主力，偏师对偏师。</p>

达扎路恭亲自带兵走凤翔府，跟方重勇掰手腕。而纳囊·赤托杰则是把车光倩的兵马拖住，不让他支援长安。</p>

“本官已经让王难得带兵回撤到武功县，把吐蕃人引诱到长安城下来打，你以为如何？”</p>

方重勇询问道。</p>

要么就不打，要打就来长安打，不得不说，李筌很是钦佩方重勇的气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下这样的决心。</p>

类似的情况已经超脱了战略战术的范畴，涉及到一个更高的层次。</p>

譬如说，当年巨鹿之战前，项羽所面临的情况，绝对是很不利的。就算司马迁有吹牛的成分，项羽以弱击强绝对可以确信没有说谎。</p>

要是按照正常的战略战术部署，很显然应该把秦军拉扯到淮南淮北这里打。渡河莽到河北作战，从常理上说，是极端危险的。</p>

可是，项羽就是赢了，赢在了破釜沉舟的气魄上。</p>

所谓主将，很多时候要打赢对手，除了冷静的头脑外，还需要有过人的气魄。</p>

安全的办法，当然是层层阻击，像车光倩之前对付吐蕃人那样。可是长安以西的情况，还是稍稍有些不同。</p>

汴州军刚刚跟李宝臣的兵马换防不久，跟异地作战已经没有区别，所谓布防也是做做样子。</p>

这个时候继续西进，在前方部署防线，跟来势汹汹的吐蕃人的针尖对麦芒，那就有些托大了。</p>

一旦败了，那些败兵想撤都很难撤回来。</p>

还不如故意露一个破绽，让吐蕃人继续深入，继续西进，直到他们抵达长安城下，然后在僵持中后勤崩溃！</p>

在达扎路恭看来，长安非守不可，是方重勇身上的一个巨大包袱，政治意义巨大。</p>

但在方重勇看来，长安就是战场，是给吐蕃人挖好的墓地，就算打烂了又如何？</p>

这座城池，才是限制吐蕃人用兵的好地方！</p>

“官家，下官以为，让王难得撤回来，与中军合兵一处，确为上策。</p>

只是，此战若败了，官家前些年积累的人望与威信，恐怕也会荡然无存。</p>

事情真的被逼到这一步了吗？”</p>

李筌叹了口气询问道。此刻他已经知道自己作为“谋士”，不如方清这位“主公”的地方在哪里了。</p>

输在了决断的气魄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