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重回之人(2 / 2)

枝上韫浓 无事小C 2333 字 1天前

元彻回会以沉默。

少帝闭上了眼睛,“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既寤,悲不能寐。”

在长久的沉默里,他幽幽叹了口气:“朕在圣宸宫的殿中休息时,从坐席前伏在御床上,看见母后生前留在这梳妆用的镜匣,触景生情。”

“臣听人提起过此事。”元彻回道。

下人们说,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奁中物,感动悲涕,令易脂泽装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视焉。

少帝一面悲痛泣,一面命人给镜匣换上新的胭脂、香膏。

左右的侍者都是跟过裴令仪和元韫浓的,见状都低头流泪,悲伤得不能仰视少帝。

此事一出,常有人道,少帝还是太过于软弱,以至于到了这会还如此思念先前的帝后。

“母后或许会训斥我软弱吧?”少帝笑了笑,“这倒也无妨。”

静默半晌,他像是感叹:“父皇和母后之间,纠葛了那么久,也努力了那么久,就只能是这样的结局吗?”

是啊……就只能是这样的结局吗?元彻回这样想道。

等到梦醒之后,他也依然在反思这个梦。

这是和他最初梦境最像的一个梦,只是死亡的先后顺序改变了。

他做的最初的梦里,裴令仪和元韫浓之间,是裴令仪先油尽灯枯,元韫浓摄政多年之后郁郁而终,病逝。

而这次的梦里,却是元韫浓先病逝,裴令仪交代好一切后殉情而亡。

他做了那么多的梦,没有一个完满的结果,难道这就是命吗?

要怎么样,才能逃过命定的结局?

那这一回呢?这一回又是什么样的可能?

裴令仪和元韫浓又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得到什么样的结局?

元彻回因为这些梦数日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实在是睡不着,他只能披衣出门,在军营里逛一逛,也当是巡视了。

夜巡的士兵见了他都驻足喊人,他点头示意,转头却瞧见裴令仪也立在夜色之中。

这是做什么?

裴令仪也睡不着了?

由于那几个梦做下来,元彻回如今对裴令仪感官复杂,一言难尽。

裴令仪也像是注意到了他,朝他这里看过来,目光复杂,点了点头。

然后裴令仪就转身进了帐子里。

他原来只是透透气,理清一下思绪而已,没想到看见了元彻回,这下思绪更乱了。

裴令仪回了帐子坐下,灌了两杯凉透了的茶水,稍微平复了一些。

这些天以来,他总是看见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

例如说穿着凤袍的元韫浓,说恨他的元韫浓,流眼泪的元韫浓……

这不是他经历过的事情,可确又好像是刻在灵魂上的。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惊嘶,亲兵的声音穿透帐帘,“殿下!有人惊了战马!那几匹马踏毁了周遭的营帐,还伤了好几人!”

战马何其珍贵,但被惊扰了发起疯来也是难以控制的。

“杀了。”裴令仪站起来,厉声喝道,“这点事还要我教你吗?控制不住就杀了,不管是人还是马!”

他起身拎起佩剑,而这一瞬间,剧痛犹如惊雷落下。

他的视线落在眼前的炭盆上,无数画面在火光中炸裂。

元韫浓摔在他的身影、握着碎瓷片滴血的手、交握的手……最后定格在那双含恨的眼眸里,他问元韫浓恨不恨他。

裴令仪踉跄着向前了一步,撞翻了炭盆。

火星溅在地上,记忆如附骨之疽钻进了脑海。

他终于看清了所有,看清了那些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重新开始了,原来他和元韫浓都是重回一生。

裴令仪咬紧牙关,似乎是尝到了铁锈味。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是轮回百转也化不开的悲怆。

外面的裴七听见了声音冲进来,看见倾倒的火盆,连忙去扶起裴令仪,“殿下!”

“无碍。”裴令仪闭了闭眼。

裴七看着裴令仪这副模样,犹豫再三,还是道:“殿下回京之后,真打算要……”

“怎么?”裴令仪扫向他。

他顿了顿,道:“方才京中的探子传信来了,惠帝已经给三皇子和朝荣郡主赐婚了,择日成亲,如今已经算是定亲了。三皇子如今,已是太子。”

裴令仪握剑的手蓦然收紧。

“看来原先的信是用不上了,得先解决这件事情才对。”裴令仪深吸一口气。

“殿下?”裴七惊疑不定地看着裴令仪。

他咬了咬牙,道:“殿下,若是想成大业,和朝荣郡主之间必然会有隔阂!此女必然会是成大业之路上的绊脚石啊!她毕竟是南朝宗亲!”

“闭嘴!”裴令仪冷声呵斥。

他目光幽冷,犹如淬冰般,“我偏要勉强。”

或许前世他死前不想元韫浓再那么苦下去,不想元韫浓再因为他而难过,想过要放手。

但是今生是元韫浓主动走到他面前的。

既然元韫浓重生之后,主动牵住了他的手,那他绝不可能再放手。

用什么手段都好,他都要留下元韫浓。

“殿下!”裴七惊道。

“我说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吗?”裴令仪阴鸷地望向他,“裴氏推着我去做这个冲锋陷阵的复国棋子,那我为什么不能为其他人冲锋陷阵?”

前世他这被困顿的一生里,拖拽着元韫浓陪他一起弥足深陷。

难道重回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还要被困在这光复裴雍的空壳里吗?

难道他没有按照他们所期待的去做吗?

他们甚至不允许一颗被推着向前复仇的棋子,生出一丝一毫的反叛心思。

裴七被裴令仪的目光所震慑,一时无言。

裴令仪冷喝道:“滚出去。”

待到裴七离开帐子,裴令仪独自一人站在被倾翻的炭盆边。

他凝视着逐渐熄灭灰暗的炭,手却摸到了袖袋。

那里珍惜地藏着元韫浓及笄那年,从百花冠上摘下来送他的永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