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是个好人,他待我从未失过礼数,我想就这样吧,就算了吧。”
“还是你劝我,打掉那个孩子。”
听到这里,元韫浓眸光一闪。
那次据说是意外,实则有人授意的流产,居然是惠帝的意思吗?
惠帝默然不语,又低声解释:“那时国公次女着实年幼顽劣,意外冲撞了你,使你胎相不稳。太医说了,若你执意留下那个孩子,生产时会危及性命。”
“说得好听。”惠贞长公主嗤笑。
她质问:“你当真是忧心我的身体,而不是怕我真的融入国公府,夫妻两心相通,不再是你千依百顺的棋子?不是你盯着国公府的眼睛?”
“你怕那个孩子牵绊了我。”她恨恨道。
这应该是事实,因为惠帝只有沉默。
惠贞长公主继续说:“所以你才劝我趁着月份不大,打掉那孩子,而我也听了你的话。”
惠帝依旧是叹气:“皇姐为我牺牲良多,这些我都知道。”
“可你不在意。”惠贞长公主斩钉截铁道。
“你并非不知道我的挣扎,你只是更在意自己的江山万代。”她道,“我始终如一地支持你,是因为你曾经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知道。”惠帝说,“我也把皇姐当成最重要的亲人,没有皇姐,我不会有今日的。”
“真的吗?”惠贞长公主反问,“所以你所有的路都要用我来牺牲吗?”
惠帝的语气逐渐沉了下来,“所以皇姐这是因为当年那个未降世的孩子,来怨怪朕了吗?”
惠贞长公主似乎默认了这件事情。
“可你不是有朝荣了吗?”惠帝问,“这些年来,朕一直对朝荣照顾有加,这都是因为你,皇姐。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像你。”
“是啊,得亏苍天,赐我应怜。”长公主像是卸下了什么似的,轻飘飘地说。
她转而加重了语调:“难道就因为有了应怜,我就会忘记那血肉模糊的肉团了吗?我感受他从我身上剥离!”
“再说了,若不是因为我自那之后消沉,无法替你分担太后的视线,无法替你监看国公府,整日里闭门不出,你会允许我有应怜?”她恨声道。
答案当然是——不会。
惠帝不会允许惠贞长公主血脉相连的孩子降生在国公府,尤其是男孩。
长公主和国公共同的血脉会延续下去,惠贞长公主的心就会定下来,在国公府有了归属。
但是女孩不一样。
封元韫浓为郡主,那只会是点缀的金枝玉叶,威胁不到什么。
惠帝一直都是那么想的。
“无论如何,皇姐,只有你我才是家人。”他如是说道。
元韫浓静听完了这场对话,用手撑着脑袋,合着眼眸假寐。
等到惠贞长公主从内室走出来,看到小憩的元韫浓,目露惊讶。
她忙用繁复的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上前拍了拍元韫浓的肩膀,“应怜?”
“母亲?”元韫浓状似方才转醒,双眼迷蒙地对着惠贞长公主露出笑脸。
“嗯,等多久了?何时来的?”惠贞长公主如同不经意般笑问。
元韫浓思考一下,含糊地回答:“记不清了,进来也不知何时便困得睡着了。”
她又撒娇般,“定是在水妃姐姐那里,跟她和三表哥聊太多了,都困了。”
“你呀。”惠贞长公主点了点她额头,“回府上好好睡吧。”
“好。”元韫浓应和,又对着惠贞长公主身后笑着欠身,“阿舅,朝荣告退。”
惠贞长公主稍稍僵硬了一下,没有回头看惠帝。
二人走出殿门,元韫浓在心底暗自叹息。
看来惠贞长公主仍然没有放下这份亲缘。
也难怪了,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惠贞长公主认定的,只有惠帝这一个亲人。
没有那么容易割舍的。
大致了解了这些前尘往事,元韫浓思绪起伏,心情复杂。
对于惠帝,她也依然只剩下怨怪和厌恶。
毕竟是他无能又软弱,不仅要用女人铺路,还要用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姐铺路。
裴令仪进元韫浓的岁浓院,推开房门时,就闻到了绵延的酒香。
喝酒了?裴令仪惊诧。
元韫浓正用手臂撑着脸,半趴在桌上给自己倒酒,看到裴令仪来,懒洋洋地抬眼,“来了?”
夏日满枝的繁花浓艳喧闹,元韫浓许是半醉不醉,云发丰艳,两颊生晕。
眼睑下微星的小痣也因着这半分的醉意生出几分媚态来,似是胭脂点碎。
眼波流转,艳情透渗。
满树繁花,霎时黯然。
她朝着裴令仪伸出手,皓腕凝霜雪,玉镯碰撞,叮当作响犹如泉水。
犹如莲花座上,朝裴令仪伸出手,来解救他这经世苦难人。
裴令仪下意识握住了那只手。
元韫浓笑了一声:“问你喝不喝酒,上来抓我手做什么?”
“喝酒伤身。”裴令仪按住了元韫浓拿酒壶的手。
“用得着你管?”元韫浓轻嗤一声,踢了一脚裴令仪的小腿。
裴令仪站着没动,顿了顿,接过了酒壶,“我为阿姊斟酒。”
清亮的酒液倒入杯中,裴令仪递杯给元韫浓,“还请阿姊少饮酒。”
元韫浓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随手将杯子搁在桌上。
见裴令仪没有反应,元韫浓扬眉,“再倒啊,怎么不倒酒了?”
裴令仪停顿了一下,又取了一个杯子,给元韫浓斟一半,给自己倒满酒,“我与阿姊共饮。”
元韫浓唔了一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