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傀儡天子的救火人生:刘祜在东汉乱局中的挣扎与谢幕(2 / 2)

延光三年的泰山祭天,是刘祜最风光的时刻。他穿着十二章纹衮服,在岱宗之巅点燃柴薪,看着青烟升空,突然想起三年前泰山太守报的 “凤凰集台县”—— 其实不过是只五彩山鸡,却被地方官当成祥瑞,连邓太后都下旨修建 “凤凰台”。他在祭文中特意写:“灾异屡降,皆朕之过,不求凤凰来仪,但求五谷丰登。” 随行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曾经的傀儡天子,何时变得如此务实。

下山时,刘祜遇见一群躲在岩石后的百姓,他们举着破碗讨饭。他摘下腰间的玉坠递给老妇,却被随从拦住:“陛下万金之躯,不可轻触贱民。” 他突然发火:“朕连百姓的手都不能碰,算什么天子?” 当场解开玉带,将随身的金饼分给众人,看着他们感激的泪水,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皇帝。

但回到洛阳,他又不得不继续扮演 “天命所归” 的角色。当九真郡报来 “黄龙见”,他心里清楚不过是鳄鱼戏水,却还是按例赏赐地方官。深夜批改诏书时,他在奏报上批注:“朕宁见一斗粟,不愿见一黄龙”,却不敢让任何人看见 —— 他知道,在谶纬盛行的东汉,皇帝的言行稍有不慎,便是天威受损。

永宁元年立刘保为太子,是刘祜最有主见的决策。他看着儿子在太学背诵《尚书》,小脸红扑扑的,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在清河邸第苦读的模样。为了打破 “外戚立嗣” 的惯例,他特意选了出身低微的李氏为太子母,却忘了后宫从来不是清净地。

阎皇后的嫉妒像毒蛇般蔓延。她联合哥哥阎显,买通中常侍江京,在太子宫中埋下木偶,上面刻着刘祜的生辰八字。当 “巫蛊案” 爆发,刘祜看着太子惊恐的眼神,想起自己童年时被窦氏监视的日子,终究狠下心:“废为济阴王,迁居北宫。” 废太子那天,他在承明殿呆坐整夜,案头的《春秋》翻在 “子以母贵” 那页,泪水滴在 “骊姬之乱” 的注疏上。

他想起杨震自杀前的奏折:“阿母王圣,浊乱天下”。这位 “关西孔子” 曾是他的希望,却因弹劾王圣被罢官。如今王圣被流放,杨震却已魂归东莱,只留下 “天知地知” 的传说。刘祜摸着杨震送的毛笔,突然发现笔杆上刻着 “清操” 二字,泪水再次决堤 —— 这个曾经想依靠的肱骨之臣,终究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延光四年的南巡,成了刘祜的临终谢幕。他不顾大臣劝阻,坚持去宛城祭祀世祖庙,车驾路过新野时,看见百姓在路边摆着野菜粥施舍灾民。他让车队停下,亲自舀了一碗粥,却发现粥里全是麦麸和草根。“多久没吃过正经粮食了?” 他问老丈,得到的回答是:“自羌乱起,十年了。”

在宛城,他突然病倒,高烧不退却坚持到叶县才咽下最后一口气。临终前抓着太尉冯石的手说:“朕在位十九年,外患未除,内忧不断,唯愿太子能承大统,百姓得享太平。”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尸身会被秘不发丧,被当作 “活人” 运送回宫 —— 阎皇后怕皇位更迭引发动荡,竟让侍从每天往车驾里送膳食,掩盖死讯。

洛阳百姓记得,孝安皇帝的葬礼格外简朴,没有珍禽异兽陪葬,只有一箱他生前校定的典籍,其中《尚书》的 “德政篇” 被翻得卷边,字里行间全是他的朱笔批注。送葬队伍经过太学,学生们自发缟素,有人哭着喊:“陛下在位,至少没让我们交双倍口算钱!” 这或许是对这位傀儡天子最朴素的评价 —— 他没能力挽狂澜,却在权臣的夹缝中,尽可能让百姓少受些苦。

当后世史家在《后汉书》里写下 “权归邓氏,令自房帷” 时,可能忘了刘祜在东观校勘典籍的深夜。那些年,他带着儒生们校正《五经》脱误,特意在《孟子》中恢复 “民为贵” 的章节,悄悄将这些典籍颁赐郡国学校。他知道,改变不了当下,至少能让后世学子多读些仁政之书。

他也忘了记录,延光二年那次罕见的大赦 —— 他将 “妖言罪” 囚徒全部释放,甚至给每人发了返乡的盘缠。当那些曾被流放的百姓跪在宫门前谢恩,他隔着珠帘挥手,不敢露出表情,怕邓氏余党抓住把柄。但那一瞬间,他看见百姓眼中的希望,觉得一切隐忍都值得。

汉安帝刘祜,这个被史书盖棺定论为 “懦弱” 的皇帝,其实是东汉王朝的 “救火队长”:哪里起火往哪跑,却永远扑不灭权力斗争的燎原之火。羌乱未平,他用刺杀换短暂和平;地震不断,他用选贤补裂土之缺;外戚专权,他用隐忍等亲政之机。他的一生,像极了东汉中期的缩影 —— 大厦将倾,却仍有人在裂缝中填补砖石。

洛阳街头的老卒说得实在:“安帝在位时,至少没让我们去西域屯田送死,没让羌人杀进关中。” 在那个外戚与宦官交替专权的时代,能让百姓勉强活下去,已是这位傀儡天子最大的成就。他的故事,藏在 “郡国十三地震” 的记载里,藏在 “卖官鬻爵” 的争议中,更藏在每个试图在乱世中活下去的百姓记忆里 —— 那是一个傀儡天子,用一生的挣扎,为东汉王朝续了一口命,尽管这口气,续得无比艰难。

当延光四年的最后一场雪覆盖洛阳宫墙,刘祜的谥号 “安” 字,终于有了新的注解:不是安国定邦,而是让百姓在动荡中求得一丝安宁。这或许,就是历史对他最温柔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