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峰的雪总是来得格外早。
王邈坐在竹椅上,望着李雪在庭院里教小徒弟们绘制星轨图。她的玄阴真气在指尖凝结成霜,轻轻拂过石桌,便勾勒出北斗七星的纹路。 youngest弟子阿宁趴在桌上,鼻尖冻得通红,却仍固执地用灵气临摹那些复杂的星线——像极了十六岁的李雪,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只为画出完整的周天星斗阵。
“师父,该喝药了。”林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瓷碗里飘出的参汤香气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王邈接过碗时,注意到她袖口的补丁——那是昨夜替小徒弟修补灵能护腕时不小心烧出的洞,此刻用金线绣了朵桂花遮住,针脚细密得像天机阁的星象图。
“又麻烦你了。”他望着碗中浮沉的星芒草,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林婉儿跪在熔炉废墟旁,浑身是血却死死护着他的药罐,任雨水冲刷着后背的伤口,也要确保汤药的温度分毫不差。
“医者不自医的道理,您比谁都清楚。”林婉儿轻笑,指尖拂过他鬓角的白发。自从他选择回归凡人,她便不再使用任何驻颜法术,任由青丝染上霜色——就像此刻落在她肩头的雪,终将与他的白发融为一体。
庭院里忽然传来笑声。李雪不知何时解下了宗主法袍,月白色中衣上绣着的北斗纹章被雪水洇开,倒像是银河落在了人间。她正用玄阴真气凝结出冰蝴蝶,引得孩子们惊呼着追逐,发间的银簪随动作轻晃,碎晶折射的光芒里,王邈又看见时空乱流中那个倔强的少女。
“阿雪小时候最怕冷,”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某个遥远的梦,“却偏要学玄阴宗的功法。有次在冰窟里冻晕过去,我抱着她跑了三天三夜,找遍了秦岭七十二峰才找到续命的火灵芝。”
林婉儿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覆着薄茧的手。那些年的风雪似乎还在掌心凝结,却在她的温度里渐渐融化。远处,李雪正蹲在地上给孩子们讲李志远的故事,指尖轻轻抚过罗盘碎片——那是她从不离身的信物,此刻与王邈怀中的钟片残片隔着庭院遥遥共鸣。
暮色漫过竹篱时,星盟的灵能飞舟准时掠过峰顶。王邈望着那些拖着光尾的飞舟,想起三年前亲手将北斗钟碎片嵌入舟身的场景。新一代修行者们管这叫“星轨引擎”,据说能在多元宇宙的缝隙里捕捉时空波动,就像当年他在时空乱流中捕捉命运的碎片。
“师父!”李雪的声音打断思绪,她发间落着雪花,怀里抱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兽——是今早误入结界的灵狐幼崽,“您看它总往您这边蹭,莫不是认识您?”
王邈伸手,指尖拂过幼崽额间的星斑。灵力早已枯竭的他,却在触碰到那皮毛时,心口的法则碎片轻轻震颤。幼崽忽然发出一声清亮的啼叫,竟在他掌心凝结出一枚极小的冰晶——六角形的结构里,隐约可见北斗七星的倒影。
“这是……”林婉儿惊呼出声,却被李雪轻轻按住肩膀。年轻的幽都之主眼中泛起微光,那是玄阴宗与北斗之力共鸣的征兆,与三年前熔炉启动时如出一辙。
“是星盟的传讯。”李雪忽然抬头,望向天际某颗特定的星辰。王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摇光星旁的暗星突然明灭三次,划出只有守望者才能看懂的信号——那是李志远生前最爱的“三星连珠”密码。
怀中的钟片残片突然发烫。王邈看着李雪起身时道袍翻涌的暗纹,那是北斗与玄阴双鱼交织的图腾,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极了熔炉爆炸时,他在时空夹缝里看见的希望之光。
“我去去就回。”李雪将幼狐塞进林婉儿怀里,指尖已凝结出玄阴冰莲。王邈注意到她内衬上的补丁——那是他去年亲手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她郑重地绣成了北斗图案。
“路上小心。”他听见自己说,就像十六岁那年她第一次执行任务时那样。李雪转身的瞬间,他看见她道袍下摆绣着的一行小字——“守望者永不独行”,那是星盟初代弟子们的誓言,也是李志远刻在罗盘内侧的遗训。
雪越下越大。王邈望着李雪的身影消失在云海中,忽然想起时空长河里看见的画面:太古时期的守望者们在星象台前刻下第一道符文,黄泉神女用眼泪封印混沌,而他与李志远、李雪,不过是这条永恒长链上的一环。
“后悔吗?”林婉儿将披风替他紧了紧,雪花落在她发间,竟像是撒了把碎钻,“如果当年你没有触碰北斗钟,现在或许……”
“会在某个山村做个普通的铁匠,”王邈接过话头,望着庭院里李志远亲手栽种的昙花,“娶个会酿酒的妻子,生几个吵吵闹闹的孩子,偶尔给邻村的猎户打打农具。”他转头,看见林婉儿眼中的星光,“但那样,我就不会在时空乱流里遇见你,不会有像雪儿这样的弟子,更不会知道——”
他伸手,接住一片恰好落在掌心的雪花。冰晶在体温下融化,却在皮肤表面留下极细的星轨纹路——那是新天道法则对守望者的馈赠,也是连接多元宇宙的坐标。
“有些使命,早在灵魂深处刻下了印记。”他轻声说,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某个遥远时空的自己说。林婉儿忽然笑了,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完好的桂花糖,糖纸边缘还带着当年的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