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宋县令随朕前往县衙，朕会派人到淮阴其他乡里，挨家挨户地询问。”</p>

李瑄微微点头，他倒要看看宋鹏程能狡辩多久。</p>

果不其然，宋鹏程听到李瑄还要追查到底的时候，双腿颤得更厉害，他刚站起身，又瘫坐在地。</p>

这淮阴的大族，哪经得起查？</p>

从城东杀到城西，绝对不会有一个冤枉的。</p>

“淮阴令看来腿脚不便，将他扶起来，带回淮阴城……”</p>

李瑄令两名侍卫将宋鹏程挟上马。</p>

“张将军，令所有人放下兵器，一起回淮阴城。”</p>

李瑄又向天策卫将军张晖吩咐。</p>

张晖能领会至尊口中的“所有人”。</p>

也就是宋鹏程组建的“淮阴联军”。</p>

除了被胁迫的佃农，其他不论是官兵，还是豪强。</p>

都得放下兵器，被禁军骑兵押送着，回到淮阴城。</p>

那里才是审理他们的场所，会让更多平民百姓看到。</p>

只李瑄踏入淮阴渡口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淮阴县已无秩序。</p>

“草民有眼无珠，冒犯至尊，还请至尊饶恕。”</p>

当天策卫押送着淮阴权贵离开宣泽乡的时候，李瑄来到张二河、牛石等百姓面前。</p>

一众百姓忙不迭拜见。</p>

张二河还好，大部分时间对李瑄毕恭毕敬，拿李瑄当贵人。</p>

但牛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向李瑄请罪道。</p>

李瑄杀死谢氏父子，大快人心。牛石也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p>

然牛石清楚，他借着酒劲，骂“皇帝老儿”骂的得最狠。</p>

甚至骂李瑄不如李隆基。</p>

现在他知错了，不是皇帝纵容豪强，姑息官吏。而是淮阴县的官吏不尊朝廷，不尊皇帝的命令。</p>

为此，皇帝微服私访，亲自来宣泽乡一探。</p>

还在贫漏的茅草屋中过夜。</p>

这可是万金之躯啊！</p>

“不知者不罪。更何况牛先生说得有道理。百姓无法吃饱穿暖，是天子的责任。”</p>

李瑄将牛石扶起来，郑重地说道。</p>

“自乾元元载开始，除贱为良就已经拉开序幕。铲除豪强，将土地分为百姓，以保证百姓衣食无忧，是皇帝的责任。朕担心有人阳奉阴违，所以来看看，却看到你们在受苦受难。放心吧，铲除豪强，惩治贪官后，你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p>

李瑄又拍着牛石的肩膀，向牛石承诺道。</p>

今年的科举已经结束。</p>

他会安排今年的科举进士状元，为新任的淮阴令。</p>

在新的科举制度下，状元有一定的政治抱负，想有一番政绩作为，以求一品之位，名留青史。</p>

这是最难被腐蚀的一批人。</p>

“草民不胜感激……”</p>

离李瑄近在咫尺，牛石潸然泪下。</p>

百闻不如一见，李瑄的气量，使牛石感动，更多的是自责。</p>

“张老先生，你们的乡里，也会见日大明。”</p>

李瑄又握住张二河这名摆渡人粗糙的人。</p>

张二河所在的乡里，比宣泽乡强不到哪去。</p>

靠近大运河渡口淮阴渡，有加速发展的可能。</p>

“有至尊之言，草民死而无憾。”</p>

张二河向李瑄回答道。</p>

没有言语能形容张二河此刻的心情。</p>

他因祸得福，遇到天下最尊贵的人。</p>

见证至尊惩奸除恶，这是最温暖人心的事情。</p>

李瑄又向宣泽乡的百姓，说起了他来淮阴的因果。</p>

是最先逃出淮阴的宣泽乡百姓，将淮阴的一些事情告诉李瑄。</p>

李瑄让百姓们在宣泽乡等待分配。</p>

也可以明日前往淮阴城，会有他们想看到的结局。</p>

交代完毕后，李瑄骑马离开宣泽乡。</p>

当天夜晚，李瑄才到达淮阴城。</p>

他特意选择在北门入城。</p>

在淮阴城北门，有两座巨大的粮仓。</p>

是李瑄南巡的消息传到淮阴后，宋鹏程令人日夜赶工建筑，并填满粮食，</p>

寓意淮阴粮食多得吃不完，只能堆积在城外。</p>

以炫耀自己的“政绩”。</p>

“宋县令，这是什么？”</p>

李瑄在城前下马，火把下，宋鹏程被拖到李瑄面前，李瑄向他问询。</p>

一路上浑浑噩噩，宋鹏程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来的。</p>

相比于浩浩荡荡地杀向宣泽乡，回来的时候，身心皆被折磨。</p>

“这……这是……粮仓……”</p>

宋鹏程支支吾吾地回答。</p>

有了宣泽乡的情况，以前的话术，不可能用。</p>

“粮仓为什么会出现在城门口？”</p>

李瑄又问。</p>

宋鹏程哑口无言，不知作何回答。</p>

“淮阴有百姓食不果腹，冻饿而死。县令却将粮食堆摆在门前，这还是父母官吗？”</p>

李瑄对宋鹏程展开诛心之言。</p>

“臣无能，臣该死……”</p>

宋鹏程来来去去，只有这两句话。</p>

“我之前从淮阴渡口下船，有漕运小吏见我船只靠岸，不由分说地索要巨额钱财。朕下令鼓励工商，繁荣地方。淮阴县是这样鼓励的吗？”</p>

李瑄又将这件事扯出来，劈头盖脸骂宋鹏程。</p>

宋鹏程可不止一个破绽，整个淮阴县被他经营得全是破绽。</p>

商人只要路过一遭，不可能全身而退。</p>

宋鹏程似乎因此事而窒息，眼睛一翻，晕倒在地。</p>

李瑄认为宋鹏程在故意逃避，他令人将宋鹏程拖到粮仓下，和一众淮阴县的官吏于冰冷的寒夜露天度过。</p>

与城内家中的豪宅一墙之隔，他们却不能回去。</p>

而李瑄等人，则暂时回淮阴县衙休息。</p>

李瑄两天一夜未休息，没必要强撑着。</p>

一夜无话。</p>

宋鹏程也在半夜被冻醒，他与县尉、县丞等挤一起取暖。</p>

禁卫军则轮换着监视他们。</p>

翌日，天一亮。</p>

李瑄就又来到被冻得脸色发青的宋鹏程面前，怒斥道：“宋鹏程，朕派人从各乡回来，整个淮阴县数万人，真正有耕地的良家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各乡里土地，大多归为豪强。你也不知情吗？”</p>

“臣知罪，但求一死！”</p>

宋鹏程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跪地认罪。</p>

事已至此，他哪还不知道李瑄是故意整他？根本就没有放过他的心思。</p>

他的罪责明朗，不可能被洗刷。</p>

“将你的罪证，一五一十地写下来，胆敢隐瞒，夷灭三族。”</p>

李瑄令人将纸和笔放在宋鹏程身下。</p>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瑄饱含怒气。</p>

因为除了安禄山，他从来没有真正夷灭三族过。</p>

可见他因此事的愤怒。</p>

宋鹏程不做挣扎，拿起纸笔，将他下面的豪强，以及帮助豪强摆平罪证、纵容豪强、收受豪强贿赂。</p>

还有贿赂淮阴太守的事情写下来。</p>

挣扎是徒劳的。</p>

别说淮阴太守，就是淮南巡抚在李瑄面前，也不过是一“小人物”。</p>

谁也无法救他。</p>

索性吐露实情，以免三族被屠戮。</p>

“来人，传朕旨意，罢免淮阴郡所有官吏，去山阳将他们押至淮阴城。由韩翃担任新任淮阴太守，主持淮阴郡大局。”</p>

李瑄再次下达诏令。</p>

和此事有牵连的人，一个都跑不了。</p>

哪怕没有被污染，知之不报，即为罪过。</p>

除了淮阴太守外，淮阴的其他官吏，淮阴诸县的县令县尉等，都会从临淮、钟离等郡调遣。</p>

提拔政绩优异者至淮阴，稳定大局。</p>

李瑄要将淮阴上下都换一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