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穗垂下的眼睫颤得像风中蝶翼,银线云纹在月白中衣上泛着冷光。
“尚可。”宋怀谦忽的低叹一声。
禾穗垂眸的指尖微微一颤,抬眼时猝不及防撞进他深潭似的眸子里,那里映着她羞恼得泛红的眼角。
他抬手的瞬间,禾穗下意识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漏了半拍。却见微凉指腹只轻轻勾住鬓边碎发,替她别到耳后,指尖擦过耳廓时带起一阵酥麻的痒。
待小心伺候他换上石青常服,临别时他忽的捏了捏她的手,指腹的薄茧蹭过掌心,像一片羽毛掠过心尖。
禾穗望着空荡荡的门槛,仍攥着被他碰过的指尖,那声“尚可”还在耳畔浮沉,分不清是恩宠将临的预兆,还是冷落依旧的延续
禾穗将褪下的新衣拾起,穿针引线细细收着边。檐外细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
忽听春桃咋咋呼呼掀了帘子进来,怀里揣着几本线装话本子:“姨娘,您瞧这新鲜玩意儿!京里近来最流行的话本儿。”
禾穗头也未抬,目光仍凝在针线上,只淡淡瞥了一眼:“你自个儿看去。”眼角余光瞥见春桃撅起的嘴,又补了句:“仔细雨气湿了书页,去烘笼边晾晾。”
“哎!”春桃应着,抱着书颠颠儿坐到烘笼旁。
一时屋内只余针线穿梭声与雨打芭蕉响,两人各自安闲,倒得了份难得的清静。禾穗指尖飞针走线,终是赶在午膳前绣完了中衣的最后一针。
午膳后,禾穗绕着屋子缓步消食,赶了半日针线的手腕隐隐酸胀,便搁下了每日必临的字帖,斜倚在软榻上翻开春桃带回的话本。
指尖拂过纸页,墨香混着雨气漫上来。
书里相府小姐偏生对穷书生动了心,金簪玉镯换作粗布荆钗,竟跟着他住进漏雨的破庙。箱底体己全化了笔墨纸砚,青灯底下陪他熬尽三更烛火。
待书生跨马游街高中进士那日,白发相爷拄着拐杖立在府门前,拐杖顿地时虽带了三分怒,眼角却已凝了七分软,到底是认下了这抛却簪缨的女儿与她寒门里的夫婿。
直把禾穗看得苦笑不得,且不说相府深闺哪容小姐随意出门,便是出了门,前呼后拥的丫鬟婆子如影随形,哪来的机缘遇见落魄书生?
更可笑是跟着私奔的桥段,当门房婆子与护卫的眼目都是摆设么?
“常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禾穗指尖摩挲着话本纸页轻笑:“真让金枝玉叶抛了绫罗锦缎,就能在破庙里对着糙米饭甘之如饴?”
她抬眼望向抹泪的春桃,见那丫头正攥着帕子吸鼻子,又指着书页道:“最可笑是书生一登金榜,相爷便拄杖认亲的戏码,这世上哪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圆满?”
整册话本翻下来满是荒唐,禾穗实在不解春桃为何看得泪眼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