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可汗自此后坐立不安,每日带着儿子来到夷播海湖畔,焦灼万分地东眺。某日,一只黑白相间的美丽矛隼扑棱着翅膀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身姿矫健,快如闪电。阿史那·杜平伸出胳膊,巨隼向下俯冲稳稳停在胳膊上,左右顾盼,煞是威严。阿史那·杜平搜出绑在鸟脚下的信札交给父亲。
吉利可汗阅后狂笑说:“韩擒虎已中毒,不出十日必亡。能否收复祖先的故土,全在此次东征。”言毕,立即召集各部落共商讨伐大计。
出乎意料,与会的各部落首领纷纷表示反对。韩擒虎实行怀柔政策,互市守其俗,严厉约束部下,草原遇灾及时相助。西域各族安居乐业,又躬逢盛世,都不愿烽烟再起,妄动刀戈。祖先建立的突厥汗国固然强盛伟大,毕竟已是百年前的事了,哪有如今富足的太平日子实在。
吉利可汗大怒,扣留关押各酋长首领,残酷鞭打他们,又派出精锐骑兵四处烧杀抢掠,胁迫附属国共同叛唐。叛军势如破竹,一路进攻到碎叶城。吉利可汗得意洋洋,豪气万丈时,早落入猎人陷阱,阵前被砍成两段惨死。垂死的老虎也是老虎,韩擒虎在死前指挥将士除去战争隐患,换来西域十多年和平。
唐扶持吉利可汗的弟弟继任汗位,突厥主战派纷纷遭到杀害或流放。阿史那·杜平侥幸活了下来,在塔拉的保护下躲在伊犁河谷的原始森林里艰难度日。
公元745年冬,吉利可汗去世八年后,定居扬州的布尔罕叔侄护送17岁的小主人张长弓来到西域。布尔罕挂念发妻,四处打听,历尽重重艰险,终于在白雪皑皑的森林深处,找到一处树皮搭成的简陋木屋,见到如惊弓之鸟的塔拉和阿史那·杜平。劫后余生的夫妻抱头痛哭,互诉别情。
残酷的汗位争夺让塔拉留了个心眼,她隐瞒了阿史那·杜平的身份,只说是自己收养的孤儿。耿直善良的布尔罕深信不疑,欣然接受这位18岁的养子。他对扬州另有家室一事直言不讳,这对一夫多妻的突厥人来说算不得大事。还情真意切说明此行目的,就是要带塔拉母子离开漠北苦寒之地,到温暖湿润、富甲天下的扬州生活。
“张老爷在扬州给我置办了宅子,三进院落,你和儿子去住绰绰有余。虽不比你从前做可汗大巫师时风光,可你是正妻,家里家外都由你做主。再给儿子和侄儿讨上老婆,就娶江南本地女子,小巧玲珑又温柔秀气,在正房后加出后罩房给小夫妻住,一大家子和和美美住一块,你就等着享福吧。”布尔罕望着饱经忧患的发妻,爱怜不已。
塔拉年纪五十不到,但满脸皱纹,头发半白,然眼中神光炯然,凛凛有威。她看着丈夫,无限感慨。江南水乡的灵秀滋养着北方的糙汉,安逸稳定的生活让人心宽体胖,年岁相当的夫妻却如母子一般。她和阿史那·杜平交换眼神,已有主意。
“山里寒气重,喝下这碗草药驱除风寒。”塔拉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草药,关切地说。
布尔罕不疑有他,心里一暖,毫不犹豫一口喝下,砸吧嘴说:“有点苦!娶个巫师老婆就是好,有个头热脑痛都不用请大夫。”他嘿嘿地笑个不停,皱纹漾成菊花,幸福溢于言表。
这时,他看见塔拉和养子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顿时醒悟,药碗失手掉落地上,整个人仿佛堕入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