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擒霜听到此处,长叹一声,说:“靖儿,你要记住: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当时的情形,白强韩弱。蒲类县是你爹为族人打下的江山,实行府兵制。他活着的时候,凭着卓绝的军事才能,能把散沙似的农民变成铁血韩家军。他去世后,韩家军哪里是白时雨等虎狼之辈的对手?”
“韩家实力本不如人,偏偏还起内讧。宋先生指责二哥太急躁,不让白时雨解释就开打。二哥则暴跳如雷,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哥统领的韩家军,只有白时雨一个外人。若非你大力举荐,又力主联姻,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纳姓白的。’宋先生反驳说,下毒之人,必是韩氏内鬼,普通人压根无法投毒……”
“唉,他们吵来吵去,一致怀疑到我的头上,说我想扶持夫君上位,丧心病狂毒杀你爹。我不服气,自然辩驳。三哥就提起我从前的丑事,激愤之下,当即拔刀要杀了飞飞。我护子心切,挥剑跟他对打起来。正打得叮叮当当不可开交之际,白家叛军来攻,大家只好先丢下私人恩怨,奋力迎战外敌。夫家、娘家都容不下我,我只得单枪匹马,趁乱带着飞飞逃走,从此亡命天涯。”
白时雨看着宋继儒,略带惋惜说:“我们在轮台枕戈以待,期望能与传说中的韩家军一较高下。然韩家军一直没来。听说大嫂不肯让你以身犯险,也不肯启用韩家军参加战斗,更拒绝交出宗主玉牌。你的叔叔们无计可施,软禁大嫂,想逼她就范。愤怒的宋先生带领父帅剩余心腹,进攻韩擒豹、韩擒彘,打得他们鼻青脸肿,落荒而逃。之后,你们星夜兼程逃回长安,再没踏足西北之地。从那以后,铁血韩家军烟消云散。”
他摸摸自己的光头,苦笑着说:“韩家内讧,我没有亲历也能猜到霜霜夹在其中有多难受。我没等到韩家军的进攻,就带领所有人马来到蒲类,没遇任何抵抗就进了城。我不敢滥杀无辜,兵不血刃去了你叔叔们的府邸,抓住他们逼问飞飞母子下落。尽管严刑拷打,他们仍不承认绑架飞飞母子,反而破口大骂,说古有吴起杀妻,今有白起杀子。什么吴起白起的,我们吵嚷着牵扯出许多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如团乱麻争辩不明。”
他内疚地看了眼韩擒霜,说:“韩擒豹、韩擒彘无法调动韩家军,对我没什么威胁。看霜霜面上,我不忍杀害,只能放了。可飞飞母子从此下落不明,我朝思暮想,派人四处打听,不得其踪。可恨贾勰信誓旦旦说宋家完蛋了,谁知宋家没完蛋,我们先完蛋了。”
宋继儒流下泪来,说:“你们远在边地,不知朝中大事。就在你们叛乱之时,东宫李瑛也发动叛乱,兵败被杀。东宫府官和僚属皆受到牵连。”
韩擒霜惊问:“宋先生他……”
“他远在安西置身事外,但留在长安的妻儿皆被诛杀。他保护着我们母子三人平安返回京师,自己却锒铛入狱。后几经会审,终洗脱罪名。他自此心灰意冷,再不入仕。母亲见他沉浸在伤悲中无力自拔,整日郁郁寡欢,主动提出把我和雪儿过继给他。他因此才振作起来,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我和雪儿身上。只是他有个执念,就是想见到白姑父。他至死不相信白姑父是恩将仇报、背信弃义的小人,临死前还叮嘱我一定要找白姑父问个明白。”
“宋先生真是你姑父的伯乐啊!我和他夫妻一场,居然不如宋先生了解他。”
白时雨泪如雨下,哭得稀里哗啦。他呜咽不成声:“我受了奸人蛊惑,犯下滔天重罪,然世上再不会有宋先生为我指点明路。朝廷认为我纵子行凶,谋杀主帅,压根不给我辩驳机会,派遣朔方节度使郭子仪来镇压。从前,父帅说我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我还不服气。娶霜霜后,我打仗百战百胜,因此骄心日盛。谁知甫与郭子仪交锋,就中了骄兵之计,一败再败,最后不得已率领残兵剩勇离开大漠回到家乡,干回老本行。唉,这就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