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偏房住着底层仆人,还有一些门客家属,长长的巷子,充满了生活气息。墙上的青苔斑驳,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柴火的味道,孩子们在巷子里嬉戏,丫头婆子们站在门口家长里短。
长平带着侍卫开路,威风凛凛,丫头婆子们认得王爷身边的一等随从,都吓得脸色苍白,拉孩子的拉孩子,进屋喊人的喊人,眨眼间,整个巷子排满了行礼的仆人,安静得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虽然整座王府都是王爷的,可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宋衍还真没来过,这种地方,他是第一次踏足,半屈行礼的丫头婆子不敢抬眼,暗自嘀咕,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王爷这是要捉人归案?
春丫、夏草等丫头到是比别的丫头婆子知道的多,从王府花匠过来给沈如意看管菜田,就知道她现在是王爷身边的红人,王爷肯定来看她的。
看到王爷路过巷子脚步一停不停,走到巷子尽头,在那座独立小屋时停住了脚步,果然被她们猜中了。
长平要叫,被宋衍制止。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大地上,仿佛一层薄薄的银纱覆盖着万物。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月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如意坐在门槛边,倚着门墙,一身短褐葛衫没有半点饰物,连耳坠都没有,月光从天漫漫而下,仿佛被小屋脊折过,形成一笼浅浅纱光,恰好落在她淡然的面庞上,浮起一层极不真实的朦胧光晕,鸦羽似的长睫细密而翘,一双明眸含水映光,盈润灵动,让人不自觉沉迷。
宋衍站在暗光里一动不动。
季文川与安旬二人捧着沈如意泡的春茶,一边品茶,一边聊天,内容就是他离开后十多天江家村周围一带情况。
“这么说来,受江家村影响,整个东山郡春种都不会差?”
“只要老天爷给力,东山郡今年夏收不会差。”
“那就好。”季文川叹道,“任何事只要有人带头做,那么肯定有万千人去学,不愁农事发展的不好。”
沈如意深以为然。
季文川见沈如意倚在墙边,悠悠然然看月亮,想到相关问题,他问,“江家村靠近京都且机缘巧合赶上春种了,离京都较远,受天灾人祸严重的怎么办?”
这是宋衍桌上的公文,作为大儒,季文川有机会看到。
如果是以前,肯定以老一套方式督农,不外乎朝廷官员给压力,一级一级压下去,如果压到老百姓了,那官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如果达不到,官员就会谎报政绩、粉饰太平,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一个个王朝由此走向衰落。
宋衍也想听听沈如意怎么说。
沈如意才不会说,她笑笑,“南山先生,这是端王爷给你的考题,我可没兴趣。”
在江家村时,小娘子虽然没达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当他抛出什么问题后,小娘子还是会说道说道的,像今天这样一句都不肯说,有点不对劲。
“今天早上你去内院了,然后又出来了,如果季某人猜得没错,你不打算住内院是吗?如意姑娘。”
沈如意玩笑:“你们男人也这么八卦吗?”
此八卦可非彼八卦,可是大家也都听懂了沈如意的‘八卦’是何意。
阴影里,宋衍立着一动不动。
长平等人也屏声息气。
季文川失笑,“如意姑娘不想说?”
沈如意起身,“想听也不是不可以,那可是另外的价格。”
“安公子……”季文川要跟安旬借钱。
安旬一转头看到了巷子口的端王宋衍,立即起身上前拱手行礼,“在下见过王爷。”
沈如意跟在季文川身后一起见礼。
月光与昏黄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给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丝丝神秘之感。
宋衍迟迟没开口,季文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出所料,目光果然落在如意姑娘身上。
他微微一笑打破沉默,“王爷,天色不早了,在下就先回聚贤院了。”说完,也不等宋衍示下,自行告退。
临走,顺便把安旬也拉走了。
被拉走的安旬一边走,一边转头,目光从宋衍身上转到沈如意身上,直到他的目光被侍卫们挡住。
表哥怎么光站着不说话呀!
郑煊泽张嘴:“王——”
“你先回院子。”
“啊?”
郑煊泽都跟不上表哥的思路,为什么让他先走?
他不走嘛?难不成他想留下来宠幸老姑娘?不会吧?就在这破屋子里?这也太……
长平不知道小王爷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颜料,见他不走,赶紧让两护卫把他请走了。
终于清静了,长平带着护卫隐到暗里。
什么情况?不是来找南山先生的?
沈如意心道难道是为了没住内院?可一丫头之事,对于一个手握权柄的王爷来说,何其微不足道,竟让他亲自跑一趟?
但他还是来了。
沈如意心里明白宋衍为何而来,东山之事,明面上她都推给了季文川,如果此刻他想挑明,她不会承认,如果他想暗示她不要出头,那正好,她只想简单而又随遇而安的活着。
所以,宋衍不开口,她也不开口。
宋衍抬眼看向她身后小屋舍,抬脚走到门口。
长平赶紧拿过小灯笼为主子引路。
灯光照耀下,小小屋舍一览无余,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木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皂角的味道。
一张小床,床上整齐地叠放着被子与换洗衣物,正是他曾经看过的半新不旧的二等丫头服,布料虽有些褪色,但依旧整洁。床头斗橱上摆放着几本泛黄的旧书,柜子里隐约可见几件简单的日常用品。
一张小方桌,桌面光滑,泛着岁月的光泽,上面放着碗碟陶罐,上面还有水渍,大概是刚吃过没多久,两把椅子,木质椅背上雕刻着简单的花纹,显得古朴而温馨。
整个房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却透出一股宁静的生活气息。
据说古代男子不能轻易看到女子闺房,可不管是季文川还是宋衍,好像都把她的房间看了个遍,说好的男女有防呢?
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几十口人住几间屋子,那有什么隐私。
穿来九州十国这么多年,沈如意也算领教过了,什么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等等,都跟贫民没毛线关系,穷的只有栖身之所了,谁还管他什么男女有别,所以她现在也算淡然了。
“好好休息。”宋衍的声音低沉而温暖,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如意正开小差,思绪飘的老远,听到他开口,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宋衍已经转身离开了,背影很快就融入到夜色中消失不见。
就这样走了?正如他悄悄的来?
沈如意:……她差点脱口而出,不带走一片云彩……
吃饱喝足,一天下来,沈如意感到一阵倦意涌上心头。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从陶罐里舀出热水洗漱,洗漱完毕,换上麻布中衣,钻进被窝,一头扎进梦乡。
郑煊泽以为今晚表哥会有什么动作,所以被赶出偏巷后,他等在内院门口,结果他前脚到院门口,表哥后脚就到,这么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