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山雨欲来,风满徐州(1 / 2)

指尖划过窗棂上冰凉细腻的木纹,窗外,天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郁下来。铅灰色的云层自北方向南低低压来,仿佛积攒了千钧之重,连带着空气都变得黏稠而滞涩。明明是初夏时节,本该有熏风暖阳,此刻却透着一股深秋般的萧瑟与寒意。偶有几声闷雷自遥远的天际滚过,虽未惊扰府邸的宁静,却像重锤般敲击在我的心上,沉闷而压抑。

建安五年了。

时光荏苒,自我决意追随主公(刘备),辅佐他于乱世中搏取一线生机,已历数载。从最初的颠沛流离,到侥幸智取徐州,再到如今勉强在此地站稳脚跟,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徐州,这片饱经战火与离乱的土地,如今看似暂时归于平静,宛如暴风雨前夕被遗忘的港湾,但我深知,这不过是短暂的、虚假的宁静。真正的风暴,正在北方,在黄河两岸,疯狂地酝酿、积聚,即将席卷整个天下。

官渡。

这两个字,近来几乎成了悬在我心头的一把利剑。自开春以来,关于袁绍与曹操在官渡一线陈兵对峙的消息,便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各种途径涌入徐州。驿站快马传递的官方文书、行商走贩口中的流言蜚语、乃至玄镜台布设在北方的暗线冒死传回的零星密报……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同一个事实:一场决定天下格局的旷世大战,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袁本初,四世三公,坐拥冀、青、幽、并四州之地,带甲百万,粮草丰沛,声势煊赫,天下侧目。此番他亲率主力南下,号称七十万大军,旌旗蔽空,舳舻千里,其势汹汹,大有毕其功于一役,一举荡平曹操,问鼎中原之志。

而曹孟德,挟天子以令不臣,据兖、豫、司隶、半壁徐州之地,虽兵力、地盘、声望皆逊于袁绍,然其人用兵诡谲,权谋机变,麾下亦是猛将如云,谋臣如雨。面对袁绍的泰山压顶之势,他竟选择在官渡——这片无险可守的平原之地——扎下营寨,摆开决战的架势。这份胆魄,这份决绝,令人心惊。

两强相争,犹如龙虎搏斗,其势必惊天动地。而我徐州,地理位置何其微妙!北有曹操的兖州、豫州作为屏障,亦是其侧翼;东南则临近江东孙策,其势日盛;西面则是荆州刘表,坐观成败。徐州就像是夹在几块巨大磨盘之间的一粒脆弱的豆子,稍有不慎,便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我凭窗远眺,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层叠叠的阴云,望向遥远的官渡战场。这场战争的胜负,对天下大势的影响是决定性的,对我徐州,对主公的未来,更是生死攸关。

若袁绍胜,其势必将席卷中原,下一步,或是南下鲸吞曹操残余,或是挥师东向,将富庶的徐州纳入囊中。以袁绍外宽内忌、好谋无断的性格,以及其麾下派系林立、争功诿过的风气,徐州落入其手,恐怕未必能得善待,主公“兴复汉室”的理想更将遥遥无期。更何况,主公曾一度依附曹操,在袁绍眼中,恐怕早已被打上“曹贼同党”的烙印。届时,徐州必将面临灭顶之灾。

若曹操胜,其势必一统北方,挟战胜之威,扫平宇内指日可待。曹操此人,雄才大略,却又猜忌多疑,视主公为心腹大患,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当初主公在许都“衣带诏”事泄,仓促逃离,后又夺取徐州,早已与曹操结下死仇。一旦曹操腾出手来,第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近在肘腋、屡次给他制造麻烦的主公和这片徐州土地。届时,以徐州目前的实力,要想抵挡曹操挟官渡大胜之威而来的雷霆一击,何其艰难!

无论谁胜谁负,徐州都将面临巨大的压力和挑战。所谓的“偏安一隅”,不过是自欺欺人。“世外桃源”,更是痴人说梦。在这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棋局中,徐州绝不可能置身事外。我们必须在惊涛骇浪中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航道,甚至,要学会在风浪中主动出击,搏取生机。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轻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敲击着。节奏杂乱,一如我此刻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