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的世界,依旧是混乱、残暴、杀机四伏。
李傕郭汜的争斗,贾诩潜藏的阴影,以及天下大势的风云变幻,都如同沉重的乌云,压在我们这些藏身于陋巷之中的“浮萍”心头。
然而,在我们那个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破败的秘密据点深处,在那间被我们勉强清理出来、用于存放典籍的、略显潮湿的地窖里,却仿佛存在着另一个世界
——一个暂时隔绝了外界喧嚣与血腥,充满了墨香、智慧与宁静的世界。
将人员初步安顿下来之后,我和蔡琰姑娘便将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那些从洛阳(或上一个藏匿点)抢救出来的、堆积如山的典籍的初步整理和保护工作之中。
这些经历了战火洗礼、长途跋涉的竹简、帛书和纸卷,许多都已残破不堪。
有的竹简散了线,需要重新编联;有的帛书边缘磨损,字迹模糊,需要小心修补;有的纸卷受了潮,散发着霉味,需要仔细晾晒和处理
……工作量之浩大,简直难以想象。
但对于蔡琰姑娘来说,这些似乎并非苦役,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和救赎。
在这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里,这些承载着华夏千年智慧的古老文字,成为了她对抗恐惧、排遣忧愁、安放灵魂的唯一港湾。
我时常看到她,不顾身体的孱弱和环境的简陋,独自一人,或者带着她那两位同样对文字充满敬畏的侍女,长时间地待在那昏暗潮湿的地窖里。
一盏昏黄的油灯,是那里唯一的光源。
灯光下,她俯身于简陋的木案前,神情专注而虔诚。
有时,她会小心翼翼地将散乱的竹简一片片捡起,用细密的麻线重新编联,口中还低声念诵着简上的文字,仿佛在与古圣先贤进行着跨越时空的对话。
有时,她会取来特制的浆糊(用米汤和某种草药熬制而成),将破损的帛书或纸卷,一点点地粘合、抚平,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
有时,她会捧着一卷幸存的孤本,看得痴迷,秀眉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完全沉浸在文字所构建的那个或波澜壮阔、或玄妙深邃的世界里,暂时忘却了身外的苦难与危险。
那份专注和虔诚,有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人心的力量。
每当我因为外界的混乱和前途的渺茫而感到焦虑不安时,只要来到这地窖,看到她沉静的身影,闻到那混合着墨香、书卷霉味和淡淡药草香的气息,我的心绪,似乎也能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我们之间的交流,也大多发生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
我会帮她一起整理那些沉重的竹简,或者为她研墨、掌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