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我就醒了。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我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昨晚安娜离开时颤抖的声音和苍白的脸色。
手机屏幕亮起,是客栈老板发来的消息:\"欢喜,德国姑娘一早就退房了,让我转告你不用送。\"
我猛地坐起身,额头撞到了低矮的床架。疼痛让我更加清醒——安娜真的走了,带着对我的失望,回到武陵源那个标准化的酒店房间。
五分钟后,我已经穿好衣服站在院子里。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山间的雾气像牛奶一样流淌。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包车司机的电话。
\"现在去武陵源?\"老张在电话那头打着哈欠,\"这个点太早了吧?\"
\"加钱,\"我简短地说,\"越快越好。\"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疾驰时,天开始下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拼命摆动也赶不上雨水汇聚的速度。老张嘟囔着\"这鬼天气\",把车速降了下来。
\"急什么,\"他从后视镜看我,\"和女朋友吵架了?\"
我没回答,只是盯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山影。老张识趣地没再问,打开了收音机。一首土家族民歌飘出来,女声清亮,唱着\"郎在高山打一望,姐在河边洗衣裳\"。
安娜现在在做什么?也许正坐在酒店餐厅,用刀叉优雅地吃着德式早餐;或者躺在床上,翻看手机里和前夫的合影;又或者,已经订好了回德国的机票...
\"到了。\"老张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武陵源游客中心前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穿雨衣的导游在闲聊。我付了钱,冒雨跑向安娜住的酒店。大堂里暖气开得很足,我的衣服却湿透了,水珠从发梢滴到地板上。
前台小姐警惕地看着我这个落汤鸡:\"先生,您找谁?\"
\"安娜·穆勒,德国客人。\"我喘着气说。
她查了查电脑:\"穆勒女士一小时前出去了,说是去天子山。\"
我的心沉了下去。天子山在雨天几乎看不到任何风景,她去那里干什么?
\"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前台小姐摇头:\"不过她房间还没退,行李也在。\"
我道了谢,走到大堂的休息区坐下。手机上没有安娜的新消息,最后一条还是昨晚那句\"谢谢你这些天的陪伴\"。我盯着这几个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雨越下越大,玻璃窗上水流如注。我决定等下去,不管要等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安娜的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冲锋衣上全是水渍。她低着头快步走向电梯,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我。
\"安娜。\"我站起来,声音有些发抖。
她猛地转身,蓝眼睛瞪得大大的:\"欢喜?你怎么——\"
\"我们需要谈谈,\"我向前走了两步,\"真正地谈。\"
电梯里,我们谁都没说话。安娜按了楼层按钮,手指微微发抖。我站在她身后,闻到她头发上的雨水味道,混合着熟悉的香水味。
房门关上后,安娜终于开口:\"你全身都湿透了。\"
\"天子山好看吗?\"我反问。
她扯了扯嘴角:\"全是雾,什么都看不见。\"然后指了指浴室,\"去冲个热水澡吧,除非你想得肺炎。\"
热水冲在身上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冷。浴室里摆着安娜的洗漱用品——德国牌子的洗发水,一支快用完的牙膏,还有那瓶我熟悉的香水。这些日常物品突然让我鼻子发酸。
出来时,安娜已经换上了干衣服,正在泡茶。她递给我一杯:\"姜茶,驱寒的。\"
我们坐在窗边的两张单人椅上,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我查过你的资料,\"安娜直视着我,\"但我不该那样说出来。\"
\"我也说了过分的话,\"我转动着茶杯,\"关于你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