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
仙君在心底掷下这句评判时,宋词安正被那双眼波缚住心神。
在他恍惚的视野里,师尊正用一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盯着他,那双眼睛静谧而幽深。尤其在盯着他的时候,更是秋波流转,动人心魄。
宋词安仓皇垂首,青丝滑落肩头,恰好掩住颈侧那颗妖痣。他盯着自己映在青砖地上的影子,心跳声大得几乎要惊动满室灵雾——再多对视一瞬,他怕自己会溺死在那潭深不见底的静水里。
忘忧仙君见那痴愣眼神,忽地广袖一拂,定身咒与缚言术的银纹应声而碎。
他背过身去,雪色衣袂在宋词安恍惚的视线里划出一道残影,唯有那句“去吧”还悬在空荡的阁中,泠泠如碎玉相击。
宋词安茫然低头,发现自己竟赤着上身,坐在满地碎布中。寒意后知后觉爬上脊背,他徒劳地拢着残破的衣料——师尊为何撕他衣裳?方才发生了何事?记忆像被搅浑的潭水,只零星映出那双寒潭般的眼眸。
“莫非……”他耳尖突然发烫,又立刻被自己荒唐的猜想惊到。
正恍惚间,忽有破空声袭来——他本能地接住飞来的包袱,新裁的云纹锦袍上还沾着冷松香,两册典籍与屋舍草图整齐叠放其间。
宋词安机械地穿戴整齐,朝着空荡荡的阁楼郑重行礼。
衣襟掩住锁骨下那点妖红时,他忽然觉得,似乎某些重要的东西,已迷失在他的记忆中。
回到他的陋室,宋词安把两本秘籍拿出来细看。
《神行九步》,这本秘籍是训练身法敏捷的。
《天罗变》,这是用来锻体的。
再往下看,家具草图。这是房子建好,师尊又想让他帮忙做家具了。
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宋词安觉得忘忧仙君花样可真多。
一页页草图细细翻阅之下,宋词安果然又在其中觅到了一张师尊留下的字条,其上赫然写着:“以灵力雕琢。”
“呵!就是当苦力呗!”宋词安不以为然。
然而,这个轻率的想法很快以回旋镖的方式扎了自己的心。
宋词安起初漫不经心地掐诀,灵力如脱缰野马般涌出——“咔嚓”一声,上好的松木应声裂成两半。他蹙眉再试,这次灵力却如游丝般绵软,只在木板上留下几道浅淡的划痕。
满地狼藉的木屑无声控诉着他起初的自负……
第三十七次失败时,宋词安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怔住了。那些歪斜的刻痕、爆裂的榫卯,无一不在嘲笑他所谓的“控灵有成”。
原来建造屋舍时,自己不过是用蛮力催动灵力,就像孩童挥舞重锤,根本谈不上什么精妙掌控。
窗外暮色渐沉,宋词安忽然想起这半载光阴:虽然仍会被门槛绊倒,但咳血的旧疾再未发作;虽然修炼进度迟缓,可筋肉骨骼却日渐强健。就连方卓都说,他的个头好像更高了。
“原来如此……”
他摩挲着《控灵诀》扉页上那行“灵台如镜,万象皆明”,忽然低笑出声。
案头烛火摇曳,将宋词安的侧颜映在墙上——那影子不再抡斧头,而是捏着根看不见的绣花针,正细细雕琢窗棂上的一朵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