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蟾堂归聚(1 / 2)

贺景时立在太医院朱门外,早将那门槛踏得数遍,巴巴望着里头,今日是贺景春大考的最后一日。

贺景时如今已是文选清吏司的主事,身着一身青色绣鹭鸶团领衫官员常服,乌纱帽端正,十指却焦躁地反复摩挲腰间二方玉束带,一双眼直勾勾往门里睃,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忽听得三声铜锣响,恰似云开雾散。只过了几眼片刻,大门吱呀洞开,一众身着石青素衣斜领袍的医家子弟,仿若寒鸦离巢,鱼贯而出。

贺景时踮着脚左顾右盼,望着一波又一波人影,就是没看到贺景春,急的在原地团团转,靴底将青石板磨得簌簌响。正焦心时,才看到贺景春一瘸一拐挪将出来。

贺景时见状大惊,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扶住他,眉峰紧蹙道:“这是怎么了?”

贺景春苦笑着抬起脸来,鬓角还沾着汗湿的碎发:“那考间窄小得很,我坐了三日,身子都麻了半边。刚才施针时,手抖得竟似筛糠一般。”

说罢,无力地往贺景时的肩头靠了靠。贺景时见状,面上虽乐呵呵地抬手打了他一脑袋,嘴角却勾起一抹藏不住的笑意:“出息!”

话虽如此,却又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偏头躲开:“你浑身臭烘烘的。”

景春顿时窘得面红耳赤,反手拍了回去:“三天不洗澡诶,又整日在日头下晒着,可不是会臭吗。再说了,大哥哥你当年从贡院出来,可比我还臭!”

说罢还故意凑上前去,作势要熏贺景时。二人笑闹着往胡同口走去,贺景时慢悠悠的扶着他,一边说道:“好好好,我臭。你师父前日特意知会我,说这几日要在太医院忙着阅卷,你就和我回贺府安置去。”

贺景春点点头,看到了正在外边守着的祥安和丰年。许久未见,丰年一见景春,三步并作两步蹦跳着扑过来,脸上笑开了花:“三爷,您考的如何......”

话未说完,便和贺景时一样捏了鼻子,还可恶的退后半步:“三爷你好臭。”

贺景春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要去拧丰年的耳朵:“许久不见,今儿好不容易见着面,不说句体己话,倒先嫌弃起我来了!”

丰年个子如今愈发高了起来,身子也很壮实。他一边灵巧地躲着,一边扶着景春上车,嘴里还不忘问道:“三爷,您觉着考得如何?”

贺景春摇摇头,神色有些忐忑:“我也说不准,且听天命吧。”

贺景时默默将手覆在贺景春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马车嘚嘚的往前跑,却不去大石胡同,而是去了茱萸胡同的长河巷。景春掀开车帘,望着外头陌生的街景,眼神中满是感慨,幽幽叹道:“咱们府去年迁了新地方,我今年又没回来过年。说起来,这还是头一遭踏进新家呢。”

贺景时笑着揽过他肩膀,眼中满是温和:“五弟弟本也吵着要来接你,无奈国子监盯得紧,脱不开身。”

贺景春闻言,想起贺景明,忍不住笑道:“三叔叔曾给我来信,说他如今进了国子监读书,老实得很。”

贺景时听了,笑得前仰后合:“哪里是什么老实!三叔在五弟弟去国子监前,巴巴的跑去门口蹲监生,见着监生就往酒楼里拽。起初那老监生吓得不轻,还以为是要行贿,没想到是叫他管死了五弟弟,怎么打骂都使得,老监生当即哭笑不得,只得应下来。”

二人笑的东倒西歪的。

正说着,马车缓缓停下。只听祥安在外头问道:“大爷,咱们是直接去三爷的院子,还是从府门走进去?”

贺景时率先下了车,伸手扶贺景春下来:“你与我一道走走,等会去了新院子,得沐浴休息一番,祖母说了,你明日再去给她请安。”

贺景春仰头望着门楣上 “贺府” 二字,不由叹道:“果真比先前大石胡同的宅子气派许多。”

贺景时眼底笑意微微淡去,带他走去影壁,慢悠悠的过了垂花门,去了前院:“如今那里不叫贺府,改为贺宅了。”

等到了前院,往东边走了一阵子,过了一处亭子和曲桥荷塘,又穿过了一片竹林,才在一处转角处停了下来。贺景时拉着他进去:“我已经成了亲,如今不大在前院住,有时就住在后院,你嫂嫂的烟波榭。”

贺景春嘴角浮起一脸坏笑,用手肘撞了撞贺景时:“哎呀,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啊。”

贺景时今年元宵后成了亲,贺景春当时在别馆读书,并没有回来,此时不由得说道:“说起来,你也没和我说起大嫂嫂如何呢。当时没能回来和你去迎亲,真是遗憾。”

贺景时笑着打趣他:“你明日去了祖母那就知道了。看你这样,在别馆里定是没好好学习,净想着我的事了。”

再往南走了一阵子,就见到了一处院子,门口前种了茉莉和金银花,上面的牌匾写着蟾花堂。

贺景春望着匾额,露出疑惑之色。贺景时不由解释道:

“原是有名字的,叫西冷居。可我觉得不好,嫌那句‘更凄然,万绿西冷,一抹荒烟’这话晦气,四弟弟过来看了一圈,特意给你想了这个名字。‘蟾彩霜花夜不分,天外鸿声枕上闻’,倒也有趣,如何?”

贺景春不理解,却也很是捧场的笑着点头:“好!”

进得院内,只见垂壁上宝相九鹿雕刻得栩栩如生。贺景时望着屋檐垂下的淡紫藤萝、各个拱门处的那些藤萝花架,还有抄手游廊上的七里香和茉莉,摇头苦笑:

“我当初想把霁月堂的花草全搬来,被祖母见到了好一顿数落。所以这一年来,但凡得空,我便往老宅跑,将你院里的物什慢慢挪过来。除了你院里的那些树搬不得,其余都按原样布置好了,你自己再冲着那些摆位慢慢恼去吧。”

说罢,他指着屋檐垂下的紫藤,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这些紫藤,还是陈妈妈提起,我特意去花鸟坊寻来插杆苗,悉心养护了个把月才叫花匠栽上的。”

末了,他还在那边摇头惋惜,一脸遗憾:“没温泉泡了实属可惜。”

贺景春看了书房和正屋,整个房间大了些,摆设却与霁月堂无二。贺景春一时激动得抱住贺景时的大腿在那吹捧:“大哥哥如此疼爱我,将来我变成大青牛,去......”

贺景时捂着他的嘴,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丁管事如今是三叔的人,你要什么东西就烦他去。”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到贺三爷一声洪亮的呼唤传来:“春哥儿!”

如今得叫他三老爷了。